余泪站在镜子前,反复调整着耳环的位置。今晚是建筑协会年度颁奖典礼,程寒的作品"光之折痕"入围了公共建筑类奖项。她从未参加过这类场合,衣柜里最正式的是一件藏青色连衣裙——三年前毕业面试时买的。
手机震动起来,程寒的短信:「我在楼下。」
余泪深吸一口气,拿起手包下楼。黑色轿车旁,程寒正倚着车门看表。他今天穿着一套午夜蓝西装,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整个人像一片深邃的夜空。看到余泪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程寒你…
程寒的喉结滚动。
程寒很美。
简单的两个字让余泪耳根发热。程寒为她拉开车门,手指在车门框上方虚护着,这个绅士动作被他做得无比自然。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气息。程寒递给她一个天鹅绒盒子。
程寒给你的。
余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珍珠耳钉,小巧精致。
余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是为了搭配你的项链。
程寒指了指她颈间那条简单的珍珠链——是父亲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程寒而且珍珠很适合你,低调却坚韧。
余泪摸着耳钉,突然意识到程寒连这种细节都记得。她小心地戴上,珍珠在耳垂上微微晃动,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颁奖典礼在歌剧院举行。红毯两侧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余泪不自觉地往程寒身后躲了躲。
昨天。
程寒余编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余泪(抬头)嗯?既然是好消息,那我可得认认真真听了。
程寒把昨天接听的电话录音放给她听。
余泪听完,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余泪天啊!
余泪真替你值得高兴。
程寒你听到了吗?我获得了年度建筑师大奖!
余泪当之无愧,建筑师先生。
余泪什么时候颁奖?
程寒下周六。
程寒犹豫了一下。
程寒你…愿意做我的女伴吗?
余泪的心跳加速。这不再是工作场合,而是一个纯粹的私人邀请。她看着程寒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余泪荣幸之至,建筑师先生。
程寒笑了,那个罕见的、直达眼底的笑容,让余泪觉得整夜的疲惫都值得了。助理在门外轻声催促,程寒拿起西装外套,在离开前突然转身。
程寒对了,我让人把你的眼镜送去专业清洗了,下午会送到你家。
余泪点头。
颁奖现场。
程寒别怕,跟着我就好。
程寒低声道,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
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引来更多闪光灯。余泪听到周围窃窃私语:"那是程寒的新女友?""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啊..."
程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凑到她耳边。
程寒别理他们。你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懂我的建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余泪的心跳漏了一拍。
会场内灯光璀璨,衣香鬓影。余泪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座位在第一排,桌牌上赫然写着"程寒+1"。
余泪你早就计划带我来了?
她小声问。
程寒没有回答,只是为她拉开椅子。侍者送上香槟,他自然地接过两杯,递给余泪一杯气泡水
程寒你不喝酒,我记得。
余泪确实在日料店那次提过自己酒精过敏,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她小口啜着气泡水,看着程寒与前来问候的同僚交谈。在这个精英云集的场合,他游刃有余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像一座完美的冰雕。
直到莫馨出现。
她一袭红裙,像团火焰般闯入他们的空间,在程寒脸颊落下一个吻,然后才"注意到"余泪。
莫馨哦,你也来了。
余泪的手指紧握杯壁,不知该如何回应。程寒却突然握住她的手。
程寒莫馨,余泪是我的女伴,请保持尊重。
莫馨的笑容僵在脸上。
莫馨我只是惊讶你会带...普通人来这种场合。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余泪的平价连衣裙。
莫馨不过挺符合你最近的风格转变,那些曲线设计真是...特别。
程寒的脸色冷了下来。
程寒我以为专业人士会就事论事。
主持人宣布典礼开始,暂时中断了这场尴尬对话。余泪试图抽回手,程寒却握得更紧了。
程寒别在意她。
程寒(他低声道)你的见解比她有价值得多。
颁奖环节,程寒毫无悬念地获奖了。聚光灯下,他走上台领奖,身姿挺拔如松。主持人问及"光之折痕"的设计灵感,这个向来简洁的男人却罕见地多说了几句。
程寒这个项目突破了我以往的风格,因为我学会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坚硬,而在于韧性。感谢那些让我明白这一点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准确落在余泪身上。那一刻,余泪感觉心脏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充满。
回座后,程寒将奖杯递给她。
程寒想摸摸看吗?
铜质奖杯沉甸甸的,底座刻着程寒的名字和作品名称。余泪小心地抚过那些凸起的字母,突然注意到奖杯背面有个小小的凹痕。
余泪这是……?
程寒故意的。
程寒(程寒微笑)完美的东西往往不真实。我的每个作品都留有这样一个'伤痕'。
余泪想起他后颈那道疤,想起孤儿院墙上的刻痕,突然明白了程寒所有作品中共通的那种破碎美感从何而来。
晚宴后,程寒婉拒了所有庆功邀请,带着余泪来到城市最高的观景台。这里不对公众开放,但显然程寒有特殊权限。夜风微凉,他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再次包裹住她。
程寒看。
程寒指向远方。
余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她惊讶地发现,程寒的几个标志性作品恰好连成一条弧线,像一串珍珠项链环绕着城市中心。
程寒这是我的十年。
程寒轻声说。
程寒从最开始的'棱镜大厦'到今晚获奖的'光之折痕',每一座都记录着某个阶段的自己。
余泪望着那条光之弧线,突然理解了程寒书中那句话:"建筑是凝固的时间"。
余泪那么最新的作品代表什么?
她问。
程寒转向她。
程寒代表我开始相信柔软的力量。
夜风拂过两人之间的空隙,余泪能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香槟味。程寒慢慢靠近,近得她能数清他的睫毛。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程寒的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他皱眉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程寒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男声,程寒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程寒我马上回来。
他挂断电话,面色阴沉如铁,
程寒抱歉,家里出了点事。
回程的车里,程寒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余泪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阻退。直到送她到家门口,程寒才勉强开口。
程寒我父亲派人搜查了我的公寓。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程寒他们拿走了孤儿院的照片和...一些文件。
余泪倒吸一口冷气。
余泪什么文件?
程寒沉默良久。
程寒关于十年前那个工地事故的调查记录。
余泪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余泪你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程寒五年了。
程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程寒我父亲以为我已经放弃...显然他想错了。
余泪想问更多,但程寒明显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送她到门口,生硬地道了晚安,转身离去时的背影比初见时更加孤独。
那一晚,余泪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她的手机亮起,程寒的短信:「抱歉今晚的事。明天能见面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余泪回复)随时可以。
消息刚发出,电话就响了起来。程寒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程寒现在可以吗?
二十分钟后,程寒的车停在余泪楼下。他看起来糟透了——眼睛布满血丝,西装皱巴巴的,领带不知所踪。
程寒上车。
他打开副驾驶门。
程寒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驶向郊外,最终停在一处废弃工地前。月光下,锈蚀的围栏和杂草丛生的地基显得格外荒凉。程寒带着余泪穿过断壁残垣,来到一片被野草覆盖的空地。
程寒就是这里。
程寒(声音颤抖)十年前的…事故现场。
余泪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这就是父亲生命终结的地方?这片荒芜的草地,连个标记都没有。
程寒蹲下身,拨开茂密的草丛,露出一个已经生锈的铁桩。
程寒这是当年支撑架的基座之一。质检报告显示,它比标准细了2毫米。
余泪跪在草地上,手指触碰那个冰冷的金属。父亲就是从这上面摔下来的吗?她想象着那个雨天,钢筋、水泥、还有父亲最后的目光...
程寒我父亲隐瞒了质检报告。
程寒的声音地方传来。
程寒为了赶工期,他们用了次品材料。
余泪抬起头,月光下程寒的脸惨白如纸。
余泪你早就知道?
程寒不!我是三年前才发现的!
程寒痛苦的摇头。
程寒当时我刚认回父亲,偶然在旧档案中看到不完整的记录。后来我找到当年参与施工的老工人...
余泪突然站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合在一起——程寒的愧疚,他的调查,他对父亲的复杂情感...
余泪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内疚?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程寒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程寒不!不是……
他上前想抓住余泪的手,却被她躲开。
程寒墓地相遇纯属巧合。直到看到你父亲的名字,我才知道...
余泪知道什么?知道你是凶手的儿子?
余泪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这不是真的,她知道程寒也是受害者,但痛苦像潮水般淹没了理智。
程寒的表情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刀。他缓缓跪在草地上,双手抱头。
程寒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看着这个骄傲的男人在她面前崩溃,余泪的愤怒突然消散了大半。她慢慢走近,跪在他面前,轻轻捧起他的脸。程寒的泪水灼伤了她的手指。
余泪我父亲只是个普通工人…
她轻声说。
余泪但他教会我分辨事故和谋杀,那不是你的错,程寒。
程寒的瞳孔在月光下剧烈收缩。
程寒但我父亲…
余泪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
余泪用拇指擦去他的泪水。
余泪就像我是我父亲的女儿,但我们的选择可以完全不同。
程寒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程寒余泪,我……
余泪嘘…
余泪制止了他。
余泪不需要现在说。
他们坐在那片荒草地上,肩并肩看着月亮西沉。程寒的手慢慢找到她的,十指紧扣。那一刻,余泪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爱上了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而更可怕的是,她不确定这份爱能否承受真相的重量。
回程时,程寒开车绕道去了海边。破晓时分的海面泛着微光,他们站在防波堤上,看着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程寒我父亲要我去美国分公司。
程寒突然开口。
程寒下周就走。
余泪的心脏漏了一拍。
余泪去多久?
程寒半年。
程寒转向她。
程寒但我拒绝了。
阳光渐渐照亮他的侧脸,余泪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坚定的光芒。
余泪为什么拒绝?
程寒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
程寒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比真相更重要的东西。
海风扬起余泪的发丝,程寒小心地将它们别到她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余泪的眼眶湿润。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唇角——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的吻,带着海盐和晨露的味道。
程寒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随即加深了这个吻。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当他们终于分开时,朝阳已经跃出海平面,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程寒余泪。。
程寒抵着她的额头。
程寒我想我爱上你了。
这句话像一滴热蜡落在余泪心上,既甜蜜又疼痛。她回望着这个矛盾的男人——既是精英建筑师又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既是程氏继承人又是真相追寻者——知道自己也同样深陷其中。
余泪我也爱你。
她轻声回应,同时恐惧着这份爱将把他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