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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伤撕裂

记忆的蓝图

清晨六点,余泪已经坐在市图书馆的微缩胶片阅览室。泛黄的报纸在机器下缓缓移动,她的指尖在"建筑事故"关键词检索结果上颤抖。十年前的那场事故登上了本地报纸的第三版:《程氏集团工地坍塌致3死12伤》。

报道配图中,扭曲的钢筋水泥下压着几顶安全帽。余泪的胃部一阵绞痛——其中一顶橘红色的帽子,边缘有她亲手画的小太阳,那是父亲的。

"初步调查显示,脚手架固定螺栓存在质量问题..."报道措辞谨慎,没有直接指责程氏集团。但余泪翻到后续报道时,一则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事故调查组组长王立民调任省住建厅"。

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余泪继续翻找,在一周后的报纸角落发现更耐人寻味的消息:"举报人张某撤回对程氏集团材料不合格的指控,称'检测数据有误'"。

父亲遗物中的那张通行证突然变得滚烫。C-1073——会不会是某个证据编号?她需要找到当年调查的详细记录。

图书馆开门后,余泪直奔市政档案处。接待员告诉她,非亲属查阅事故档案需要申请。"除非有特殊编号,"对方补充道,"比如内部调查用的C系列。"

余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出示了那张通行证,二十分钟后,一份标着"C-1073"的档案袋摆在她面前。

文件第一页是父亲的工友证词:"余建平发现西侧脚手架螺栓有问题,上报后没得到回应。事故当天他坚持要停工检查..."余泪的视线模糊了。父亲不是意外死亡,他是明知危险仍去检查那个支架的。

最让她震惊的是档案最后的照片:一组明显不符合标准的螺栓特写,旁边是检测报告——"抗拉强度仅为标准值30%"。而签字批准使用这批材料的,赫然是程远山的心腹副总刘志成。

"这些文件...为什么没出现在公开调查中?"余泪声音嘶哑。

档案管理员压低声音:"听说当年有人施压,关键证据被替换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档案袋,"这份是原始备份,举报人偷偷送来的。后来...他就失踪了。"

余泪踉跄着走出档案馆,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父亲是个英雄,而英雄的死被当成了商业代价。更残酷的是,她现在爱上了凶手的儿子。

手机震动起来,程寒的名字跳在屏幕上。余泪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最终任由铃声停止。三秒后,一条短信弹出:

「今天没来开会?出什么事了吗?」

余泪闭上眼睛。她该怎么面对程寒?告诉他"你父亲可能害死了我爸爸"?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这段关系?

「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她最终回复道。

刚到家门口,余泪就察觉不对劲——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她警觉地推开门,公寓明显被人翻过。书桌抽屉半开着,父亲的遗物盒不见了。

"找这个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余泪猛地转身,莫馨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那个铁盒。"别紧张,我只是帮程叔叔确认一些事。"她红唇勾起,"看来余小姐对十年前的事故很感兴趣?"

"还给我!"余泪冲上前。

莫馨轻松躲开:"程叔叔让我转告你,适可而止。那只是个意外,纠缠下去对你没好处。"她将铁盒扔在地上,照片和文件散落一地,"顺便一提,程寒知道你在调查这件事吗?"

余泪蹲下身收拾文件,手指发抖:"这不关你的事。"

"噢,但关程寒的事。"莫馨俯身,香水味呛得余泪想吐,"你以为他为什么接近你?愧疚?爱情?"她冷笑,"程远山一直派人监视儿子。从你们在墓地相遇那一刻起,这就是个局。"

余泪的血液凝固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程寒早知道你是谁。"莫馨一字一顿,"他接近你,是为了确保你不会翻旧账。"

这句话像一把刀捅进余泪心脏。她想起程寒在墓地说"你父亲救过我的命",想起他看父亲照片时的复杂眼神...如果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不信?"莫馨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程寒冷静的声音传出:"...确保她不会发现真相。父亲那边我会处理..."

余泪的世界天旋地转。录音可能是假的,但那个声音确实是程寒的。而且时间显示是两周前——正是他开始频繁约她的时候。

"滚出去。"余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莫馨耸耸肩:"好心提醒而已。顺便告诉你,程寒今晚会和林家千金正式订婚。程叔叔安排的,他反抗不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被出版社停职了。程叔叔刚好是你们公司大客户。"

门关上后,余泪瘫坐在地上,父亲的照片散落在膝头。她应该怀疑莫馨的话,应该给程寒解释的机会,但恐惧和背叛感已经吞噬了理智。如果连最初的相遇都是谎言,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她机械地拨通了姜星白的电话。

"余泪!我正想找你。"姜星白声音急促,"公司刚宣布你停职调查,说有职业道德问题。怎么回事?"

"程远山。"余泪简短地说,"姜星白,帮我个忙。查查程寒今晚是不是有订婚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确实有传言。在君悦酒店,但邀请函管控很严。"姜星白犹豫了一下,"余泪,你和程寒..."

"结束了。"余泪挂断电话,泪水砸在父亲的照片上。

傍晚六点,余泪站在君悦酒店对面的咖啡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许是为了最后的确认,也许只是为了彻底死心。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酒店门口,程寒迈出车门。他穿着正式西装,表情冷峻如常。接着另一位优雅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女孩也下了车——想必是林氏父女。程寒礼貌地为女孩拉开门,一行人步入酒店。

足够了。余泪转身离开,心脏像被撕成碎片。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三杯烈酒下肚后,手机再次震动。程寒的名字闪烁着,余泪直接按了关机键。酒精模糊了痛苦,却让记忆更加清晰——程寒教她品咖啡时专注的侧脸,他在颁奖礼上望向她的眼神,他说"我爱你"时颤抖的声音...全都是演技吗?

酒吧电视突然播放财经新闻:"程氏集团与林氏集团宣布战略合作,双方继承人程寒与林嘉怡将..."..

余泪猛地站起来,撞翻了酒杯。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冷风让酒意稍退。她必须离开这座城市,哪怕只是暂时的。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她的心碎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回到公寓,余泪开始胡乱收拾行李。门铃突然响起,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余泪!我知道你在里面!"程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开门,我们需要谈谈!"

余泪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猫眼里,程寒的头发凌乱,领带松开,完全不是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

"我看到新闻了。"她终于开口,却不打开门,"恭喜你订婚。"

"什么订婚?那是父亲安排的商务晚宴!"程寒用力拍门,"余泪,听我解释。有人告诉你什么了?是不是莫馨?"

听到这个名字,余泪的怒火腾地燃起:"她给我听了录音,程寒。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对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

"是的,我知道。"程寒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我进来解释..."

"不必了。"余泪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我今天查到了事故真相。你父亲掩盖了安全隐患,而我父亲是因为坚持停工检查才..."

门外的程寒突然用力捶了一下门板:"我也刚查到这些!余泪,我父亲做的事,我三小时前才从老员工那里听说。我立刻去找你,但你不在..."

"真巧啊。"余泪冷笑,"十年没人知道,偏偏今天真相大白?"

"因为我一直在调查!"程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自从知道你是余建平的女儿,我就开始暗中查证。今天刘志成终于松口承认了..."

余泪捂住耳朵。她不能再听下去了,程寒的每句话都像在重播莫馨的警告——这是个局,他只是在安抚她。

"走吧,程寒。回你的订婚宴去。"

"没有订婚!"程寒几乎是在吼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余泪,我父亲派人监视我们,他怕你发现真相,所以安排了这一切——你的停职,公寓被搜,甚至伪造的录音!"

余泪的呼吸急促起来。程寒的解释合情合理,但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了。背叛的刺痛太新鲜,太剧烈。

"我需要时间...独自思考。"她最终说。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一张纸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这是我收集的所有证据复印件。"程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疲惫,"包括刘志成的证词录音。我放在这里...你自己判断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余泪等到完全安静,才颤抖着拿起那叠纸。最上面是一张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工地前,身边是几个工友,其中一人正指着远处的脚手架,表情严肃。照片背面写着日期:事故前三天。

下面是一份手写证词,签字人是刘志成:"...程远山明知材料不合格仍要求赶工...余建平多次警告被无视...事故后程远山贿赂调查组..."

余泪的眼泪打湿了纸张。这些证据太具体,不可能是临时伪造的。但如果是真的,程寒为什么要调查自己父亲的罪行?仅仅为了她吗?

手机开机后,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涌进来。最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余小姐,我是程寒的助理。他今晚在酒店公开拒绝联姻,程董事长当场宣布暂停他所有职务。程先生现在联系不上,很担心你。如有消息请回复。」

余泪盯着这条信息,思绪混乱。如果程寒真的为她反抗家族,那么莫馨的录音很可能是剪辑过的。但父亲的死像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缝,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拨通了林妍的电话:"帮我个忙...查查程寒今晚在君悦酒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小时后,林妍发来一段视频。画面中,程寒站在宴会厅中央,面对满座宾客:"...感谢林家的厚爱,但我心有所属。程氏与林氏的合作不应建立在虚假的联姻上..."

视频最后,程远山愤怒离席的画面让余泪倒吸一口冷气。这绝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表演。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极了那个墓园初遇的午后。余泪蜷缩在沙发上,抱着父亲的相片和程寒留下的证据。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男人的影子在泪水中重叠,又破碎。

她爱程寒,这点毋庸置疑。但爱情能战胜这样的过去吗?程寒能为她与家族决裂,但她能坦然接受这份牺牲吗?更重要的是,如果在一起意味着永远活在父亲死亡的阴影中,这样的爱情会有未来吗?

雨越下越大,如同十年前那个灾难日。余泪做了一个决定:她必须暂时离开,回到家乡整理父亲的遗物。在那里,在一切开始的地方,也许她能找到答案。

凌晨四点,她给程寒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我需要一些时间。请别找我。」然后关闭手机,拎着行李走进黎明的雨中。

车站空荡荡的,最早一班开往家乡的大巴还有两小时才发车。余泪坐在长椅上,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只知道此刻的她,就像十年前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一样,需要独自舔舐伤口。

而当她终于准备好面对一切时,也许——只是也许——她和程寒之间,还能有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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