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窗户,余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建筑行业数据库,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凌晨三点,整个城市沉睡,只有她公寓的灯还亮着。C-1073——父亲遗物中的那串数字,经过一整夜的搜索,终于有了答案。
"程氏集团2009年第七号项目,第三施工段。"余泪轻声念出屏幕上的信息,胃部一阵绞痛。这正是父亲出事的地点。
她点开项目详情,鼠标滚轮每下滑一次,心脏就跳得更快一分。事故调查报告显示,坍塌原因是"支架材料不合格",但奇怪的是,调查报告的附件全部显示"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余泪翻开父亲的工作日记——那本她十年都不敢细读的蓝色笔记本。翻到出事前一周的记载,父亲工整的字迹写着:「C-1073支架晃动问题已三次上报,工头说程总命令按原计划施工。今日又见那个沉默少年来工地,给工友们送水。奇怪,他衣着考究却总来这种地方。」
沉默少年?余泪的呼吸停滞了。父亲描述的难道是...程寒?
她疯狂地翻着日记,直到最后一页,出事当天的记录只有半句话: 「支架又发出异响,必须再去检查一次。那个少年今天也来了,他好像很关心——」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余泪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那个未完成的"心"字。她颤抖着拿起手机,拍下这页日记和数据库信息,却不知道该发给谁,问什么。
窗外,雨越下越大。余泪蜷缩在沙发上,抱着父亲的日记本。十年来模糊的伤痛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如果程远山明知安全隐患却强行施工,那么父亲的死就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而程寒,他知道多少?
一周后,余泪顶着红肿的眼睛来到出版社。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程寒站在前台,看到她,他立刻快步走来: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虑,"我担心..."
余泪后退一步,躲开他伸来的手:"我们需要谈谈。"
会议室里,余泪将打印的资料和日记照片推到程寒面前:"你知道这个吗?"
程寒的目光扫过那些纸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余泪,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余泪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平静,"解释你父亲为了赶工期害死我父亲?还是解释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
程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余泪终于崩溃了。
"也许是为了赎罪,也许是为了监视我...我只知道我父亲死了,而你父亲掩盖了真相!"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事故详情。"程寒的声音低沉而破碎,"我父亲的书房有个保险柜,里面藏着完整的调查报告。那天之后,我就断绝了和程氏集团的所有业务往来。"
余泪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但你从未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你看着我为了父亲的死痛苦...你却只字不提。"
"我害怕。"程寒的坦白来得突然而赤裸,"害怕看到你现在看我的这种眼神。"
会议室陷入死寂。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余泪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谎言,还有一条人命——她最亲的人的生命。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声音干涩。
程寒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会查清全部真相。无论你需要多久,我都会等。"
余泪转身离开,不敢回头。她怕看到程寒眼中的痛苦,更怕自己会心软。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噩梦。余泪递交了辞职信,搬了家,换了电话号码。她回到父亲的老房子,翻遍每一个角落,寻找更多线索。但除了那本日记和通行证,父亲似乎没留下更多证据。
一个阴沉的下午,余泪来到父亲长眠的墓地。十年过去,墓碑上的照片已经褪色,但父亲温和的笑容依旧清晰。她跪在湿冷的石板上,额头抵着墓碑: "爸,我该怎么办?我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她的痛苦。余泪从包里取出程寒送她的那本建筑摄影集,轻轻放在墓前。这是她唯一带走的与他有关的东西。
"对不起。"她对着墓碑说,也对着自己心中那个程寒的影子说。
与此同时,程寒正站在程氏集团总部的电梯里,面色冷峻。这半个月,他几乎翻遍了父亲所有的文件和记录,终于找到了那个被刻意隐藏的保险箱。
"程先生,董事长在开会。"秘书试图阻拦。
程寒径直推开会议室大门,二十几位高管惊讶地抬头。程远山坐在首位,眉头紧锁:"程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十年前阳光公寓项目的完整调查报告。"程寒将一叠文件摔在桌上,"你把它锁在保险箱里,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会议室内一片哗然。程远山的脸沉了下来:"这是公司内部会议,家事回去再说。"
"这不是家事!"程寒的声音在颤抖,"三处支架不合格的报告,工程师的警告,还有你亲笔签名的'继续施工'命令...这是谋杀!"
程远山猛地站起身:"够了!那个工人是自己不小心..."
"余建平是为了救被困的工友!"程寒吼出这句话时,眼中闪着泪光,"而你在事故后销毁证据,收买证人...就为了按时交房?"
会议室鸦雀无声。程远山冷冷地看着儿子:"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的家族?"
"我为了正义背叛罪恶。"程寒摘下胸前的程氏集团徽章,扔在父亲面前,"从今天起,我与程氏集团再无关系。"
走出大厦时,天空开始下雨。程寒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他掏出手机,翻出余泪的旧号码,编辑了一条又一条信息,最终全部删除。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能真正给她一个交代的东西。
雨幕中,程寒想起了孤儿院屋顶上,余泪问他会不会放弃时,他说的那句"不会"。他不会放弃查明真相,也不会放弃她。即使她现在恨他,即使这条路漫长而孤独。
而此时的余泪,正坐在父亲的老房子里,翻看着儿时的相册。照片上的父亲抱着年幼的她,两人笑得那么开心。她轻轻抚过父亲的脸,突然注意到背景里模糊的工地围挡上,隐约可见"C-10"的字样。
心脏猛地一跳,余泪翻到相册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她从未注意过的纸条。父亲熟悉的字迹写着:「今日又见那个沉默少年,他偷偷给工友们送药。我告诉他支架危险,他说明天会带父亲来检查。希望这次能解决问题。」
纸条的日期是出事前一天。
余泪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程寒当时只是个少年,他真的试图阻止过?她想起他说"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想起他在书中对父亲的控诉,想起他看着她说"我爱你"时眼中的真诚...
也许,她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雨越下越大,余泪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外。她需要见到程寒,需要亲口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她赶到程寒的公寓时,管理员告诉她,程先生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他好像去了南方某个小镇。"管理员回忆道,"说是去找什么人。"
余泪站在雨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突然明白了:程寒没有放弃,他去找当年事故的目击者了。而她,在最重要的时刻,选择了不信任他。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余泪,我是姜星白。程寒让我转告你,他去寻找当年工地幸存的老工人了。他说...无论结果如何,都希望你知道真相。另外,他留了东西在你旧办公桌抽屉里。」
余泪的视线模糊了。她转身跑向停车场,雨水和泪水在脸上交织。十分钟后,她冲进出版社大楼,直奔自己曾经的办公桌。
抽屉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张去往广西某县城的车票,日期是明天;还有一封信,上面只有简单几行字:「泪,真相应该由我们一起去寻找, 如果你愿意,明天上午十点,车站见, 如果不愿,我理解。无论你做什么选择,请记住:
我爱你,从始至终。
——寒」
余泪将信贴在胸口,泪水浸湿了纸张。她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线微光。决定在她心中变得无比清晰:明天,她将赴约。不仅为了真相,更为了那个愿意为她对抗全世界的男人。
因为爱,从来不是没有伤痛的完美童话,而是在伤痕累累的真相中,依然选择相信彼此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