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泪站在火车站广场,手指紧攥着那张去往广西的车票。清晨的雾气笼罩着站前广场,将行人的轮廓模糊成灰色的剪影。她不断看表——九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发车。
昨晚她几乎没睡,反复读着程寒的信和父亲的日记。那些文字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团乱麻,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决定:她要见他,要亲耳听他说出真相,无论那会有多痛。
候车大厅的广播响起:"开往南宁的K652次列车开始检票..."
余泪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向检票口走去。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的心脏漏跳一拍——程寒。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颤抖。
"余泪。"程寒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他,"不要来。"
"什么?"她僵在原地,"我已经在车站了,你——"
"听我说,"程寒打断她,背景音是嘈杂的雨声,"我找到老李了,当年工地上的架子工。他...他快不行了,肺癌晚期。但他愿意作证...证明你父亲是为了救人才..."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程寒急促的呼吸声:"有人在跟踪我。如果我出什么事,联系周律师,所有证据都在他那里。密码是你父亲忌日。"
"程寒!到底怎么回事?"余泪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不,太危险了。"程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余泪,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雨也这么大...我多想回到..."
电话突然断线了。余泪回拨过去,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恐惧像冰水般漫过全身。余泪冲出候车大厅,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机场,最快的航班到广西!"
三小时后,余泪站在广西某县医院的前台,声音嘶哑:"请问今早有没有一个叫李国强的病人?还有,有没有一个叫程寒的访客?"
护士查了查记录:"李国强在307病房,病危。至于访客记录..."她抬头看了余泪一眼,"半小时前确实有位高个子男士来询问过,但没登记名字。"
余泪奔向电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307病房门半掩着,她轻轻推开,看到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李...李叔叔?"余泪轻声唤道。
"我是余建平的女儿。"
老人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颤抖着伸出手:"小...泪?"
余泪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眼泪夺眶而出:"您认识我父亲?"
"老余...好人啊..."老人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那天...支架要塌...他回去...救人...程家...压下了..."
"程寒来过对吗?"余泪急切地问,"他在哪?"
老人艰难地指向窗外:"有人...追他...往...旧砖厂..."
余泪吻了吻老人的手背:"谢谢您,李叔叔。请您一定要坚持住。"
冲出医院时,外面已是大雨倾盆。余泪拦了辆摩托车,塞给司机两张百元钞票:"旧砖厂,快!"
摩托车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颠簸,雨水像鞭子般抽打在脸上。余泪死死抓住车座,脑海中全是程寒电话里那句未说完的话。他想回到什么?回到他们初遇的那天?还是回到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旧砖厂废墟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破败的烟囱像一根指向灰色天空的手指。余泪跳下车,顾不上拿伞就冲了进去。
"程寒!"她的呼喊被雨声吞没。
砖厂内部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余泪踩着积水前进,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打斗声。她循声跑去,拐过一堆废砖后,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
程寒被三个壮汉按在墙上,额角有血淌下。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正用冰冷的声音说:"...最后一次警告,程寒。回你父亲身边,忘记那些陈年旧事。"
"周律师已经拿到了老李的证词,"程寒喘息着说,嘴角有血迹。
"你们掩盖不了了,叔叔。"程寒依旧面不改色。
叔叔?余泪捂住嘴。那个中年男人转过身,她认出那是程远山的弟弟程远河,程氏集团的二把手。
"证词?"程远河冷笑,"一个垂死老头的话能掀起什么风浪?至于你,我的好侄子,要么乖乖回家,要么..."他做了个手势,一个壮汉亮出了刀子。
余泪来不及思考,抓起地上一根铁管就冲了出去:"住手!"
所有人都转过头。
程寒的脸色瞬间惨白:"余泪?不!快跑!"
程远河眯起眼睛:"余建平的女儿?有意思。"他对壮汉使了个眼色,"把他们都带回去。"
余泪举起铁管:"我已经把李叔叔的证词发给了媒体!警察马上就到!"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但程远河犹豫了。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警笛声——原来摩托车司机见余泪神色慌张,担心出事报了警。
"算你们走运。"程远河狠狠瞪了程寒一眼,"但这事没完。"他带着手下迅速消失在砖厂深处。
余泪奔向程寒,双手颤抖着触碰他流血的额角:"你怎么样?我们得去医院..."
程寒却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你不该来...太危险了..."
"我不能失去你,"余泪埋在他肩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就像我失去父亲一样..."
警笛声越来越近,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就这样在雨中相拥。程寒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余泪,老李告诉我...你父亲是为了救两个被困的工人才返回危险区域的。其中一个是...我。"
余泪瞪大了眼睛:"什么?"
"那天我偷偷去工地检查支架,想证明给父亲看它们有多危险。"程寒的声音破碎不堪,"支架开始坍塌时,我吓呆了...是你父亲冲进来把我推出去...而我甚至没机会对他说声谢谢..."
余泪的眼泪汹涌而出。原来这就是命运最残酷的玩笑——她父亲用生命救下的,正是她将来爱上的男人。
"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程寒跪在泥水中。
“但我发誓会用余生弥补...”
余泪也跪下来,与他平视:"看着我,程寒。我父亲救你,是因为那是他的选择。他从不后悔救人,无论对方是谁。"她颤抖着抚摸他的脸,"而我选择爱你,这也是我的决定。"
警车刺眼的灯光照进砖厂,但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程寒从怀中掏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老李签字画押的证词和几张发黄的照片。
"这是证据,"他轻声说,"证明程氏集团明知危险却强行施工,证明你父亲是英雄...也证明我父亲和叔叔掩盖真相。"
余泪接过防水袋,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故意引开他们,让证据安全?"
程寒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不能让你再冒险了。这十年,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警察冲进来时,他们仍然跪在雨中,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刻,余泪感到某种沉重的枷锁终于松动了。不是原谅,不是忘记,而是选择共同面对那些伤痕——带着爱,而非仇恨。
在医院简单包扎后,程寒和余泪被带到警局做笔录。周律师很快赶到,带着更多证据——十年来程寒秘密收集的事故报告、被收买的证人名单、甚至程远山下令销毁材料的录音。
"这些足够立案了,"周律师推了推眼镜,"但程先生,这意味着你要正式与你父亲为敌。"
程寒看向坐在一旁的余泪,坚定地说:"早就该这么做了。"
离开警局时已是深夜,雨终于停了。余泪和程寒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
"接下来怎么办?"余泪轻声问。
程寒停下脚步,转向她:"首先,我想正式地、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一切。关于事故,关于我父亲,关于我这十年来的愧疚..."他的声音哽咽了,"然后,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未来——无论那会有多艰难。"
余泪望着这个满身伤痕却依然挺直脊背的男人,想起了父亲日记里那个"沉默的少年"。命运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却又给了他们彼此治愈的机会。
"我愿意,"她握住程寒的手,"但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未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线星光。回酒店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沉默不再令人窒息。这一次,他们肩并肩走向光明,而非各自困在黑暗里。
明天,他们将回到城市,面对媒体,面对程远山,面对所有的伤痛与纠葛。但此刻,在这寂静的广西小城,他们允许自己暂时停下脚步,只是呼吸,只是存在,只是牵着手,走向不远处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