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镜双生

冰晶碎片在楚明澜靴底发出细碎的破裂声。萧景珩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鳞片刮擦着鲛绡衣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六棱柱状的镜厅里，十二面冰镜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时，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拨动般缓缓旋转。

"放开！"楚明澜手肘后击，撞在萧景珩肋下未愈合的伤口上。蓝血渗过玄色衣料，在冰面上绽开诡异的曼珠沙华纹路。

萧景珩反而收紧了钳制。他右脸残留的鳞片正随着呼吸翕动，兽化的瞳孔紧盯着最近那面冰镜——镜中翡翠镯子的反光划过婴儿房，戴护甲的手将襁褓里的婴孩调换了位置。楚明澜突然僵住，镜面映出的分明是楚府内室的陈设。

"你早就知道。"鳞片覆上萧景珩的声带，让质问变成嘶鸣。他掐着她后颈按向冰镜，星芒印记与镜面接触的刹那，整个镜厅突然暗了一瞬。

楚明澜的银针抵住他咽喉："发什么疯？这些镜子会篡改记忆——"话音未落，被按在镜面上的右手突然传来刺痛。掌心蓝色烙印正在吸收镜面寒气，冰晶里浮现出楚夫人手持银针的画面。针尖刺入女婴后颈时，站在阴影里的弘景帝突然转头，目光穿透二十年时光直刺楚明澜眼底。

萧景珩的指甲陷入她肩胛骨："为什么你能激活皇族冰镜？"他拽着她手腕粗暴地抹过相邻镜面，蓝血在冰晶上拖出蜿蜒痕迹。新的画面浮现出来：七岁的萧景珩被铁链锁在祭坛，弘景帝手持的冰棱正滴着与楚明澜如出一辙的蓝血。

镜面突然剧烈震颤。楚明澜趁机挣脱钳制，后腰撞上中央悬浮的青铜双生镜。镜钮北斗七星纹路与她掌心血痕完美重合，整个镜厅顿时亮如白昼。无数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涌来——

弘景帝将两个孩童的手腕割开，蓝血与红血在祭坛上方交织成双螺旋。楚夫人跪在阵眼，银针引出的星芒正被强行灌入萧景珩眉心。而襁褓中的女婴被宫人抱走时，一枚刻着楚氏家徽的玉扣从绣着龙纹的包被里滑落。

"双生咒..."萧景珩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他盯着镜中自己被强行灌注星芒的画面，兽瞳剧烈收缩："父皇用禁术调换了我们的..."

轰然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最远处的冰镜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新的场景：金棺中的婴儿苏婉正在吮吸指尖，那枚玉扣赫然系在她颈间。楚明澜扑向那片碎镜，却被突然暴起的冰棱阻住去路。萧景珩扯住她衣领往后一拽，三根冰棱擦着她耳畔钉入地面。

"你母亲调包的不止婴儿。"萧景珩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他掰开楚明澜紧攥的右手，掌心烙印正在与青铜双生镜共鸣："星芒印记本该是我的。"

镜厅开始崩塌。悬浮的冰镜接连炸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记忆的残章。楚明澜抓住最近的一片，上面凝固着苏婉及笄礼的场景——她眉心血契闪烁的频率，与楚明澜后颈星芒完全同步。

萧景珩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心口浮现出与楚明澜掌心相同的烙印，只是颜色猩红如血。"走！"他抓起青铜镜砸向地面，裂缝中涌出的寒气瞬间冻住了扑来的冰棱，"双生镜要反噬了——"

楚明澜却冲向最大的那块碎片。镜中苏婉正将楚氏玉扣按在血契上，玉扣表面的家徽纹路与青铜匣臼齿一模一样。她刚触到镜面，整块碎片突然软化，像水银般裹住她手腕。

萧景珩从背后拦腰抱住她。兽化的手掌撕开水银状物质时，最后一盏冰镜轰然炸开。飞溅的晶粒中，年轻时的楚夫人与弘景帝并肩而立，两人中间悬浮着两个缠绕蓝红光丝的婴儿虚影。

"原来如此..."楚明澜擦掉唇边血迹，看向自己与萧景珩被青铜镜映出的倒影——他们的影子正在缓慢交换五官特征。"双生咒根本不是调换，是融合。"

萧景珩的鳞片突然全部脱落。他捂住心口踉跄两步，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分成红蓝两色。冰晶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甬道。楚明澜抓住他前襟往下跳时，最后一块镜片擦着她脸颊飞过，上面映出苏婉对着铜镜取下血玉耳坠的画面——

耳坠内侧刻着与楚氏家徽相反的龙纹。

甬道像巨兽的食道般蠕动着吞没两人。楚明澜的鲛绡衣料在湿滑冰壁上刮出细密血珠，血腥味混着陈年檀香直冲鼻腔。萧景珩的鳞片在坠落过程中重新覆盖全身，兽化的指爪抠进冰壁减速，冰碴混着蓝血簌簌落进她衣领。

"下面是血池！"萧景珩突然拧身将她甩向侧壁。楚明澜后脑撞在凸起的青铜镜钮上，北斗七星纹路硌得眼前发黑。余光瞥见三根冰棱贴着她原先的坠落轨迹射入池中，猩红液体顿时沸腾般翻涌起人形轮廓。

那些轮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楚明澜反手拔出簪子刺入冰壁，金属与冰晶摩擦的刺响中，她看清池底沉着十二具青铜棺——每具棺盖都刻着与苏婉血契相同的逆龙纹。

萧景珩的尾巴缠住她脚踝往下拽："祭品要醒了！"他兽瞳紧缩成竖线，盯着某具正在震颤的棺材。棺盖缝隙渗出的蓝血正顺着铭文游走，逐渐组成楚明澜在镜厅见过的双螺旋图案。

楚明澜突然蹬开他的束缚。她借着下坠力道扑向最近那具棺材，簪尖精准挑开棺盖卡榫。腐臭的冷雾喷涌而出，露出棺内少女与苏婉七分相似的面容——少女心口插着的银针尾部，赫然缀着楚夫人独有的星芒银坠。

"第十三个祭品在这。"她扯断银坠攥在手心，转头对萧景珩冷笑，"你父皇到底用多少楚氏血脉喂过这邪阵？"

池面突然炸开滔天血浪。那些血色人形攀着棺椁爬上来，腐烂的手指抓向她脚踝时，萧景珩的鳞片突然全部倒竖。他喉间滚出非人的低吼，暴长的指甲撕开自己心口皮肤，将渗着金丝的蓝血甩向血池。

"看清楚！"他掐着楚明澜后颈逼她直视沸腾的池水，"这些是失败的双生体！"

血水映出的倒影正在扭曲变形。楚明澜看见十二个"自己"在池底睁眼，每个的星芒印记位置都不同。而萧景珩的倒影分裂成更多碎片，有些长着龙角，有些生着鱼鳃，最骇人的那个正用与她如出一辙的蓝血在棺盖上画符。

青铜棺群突然发出共鸣般的嗡鸣。楚明澜掌心的银坠开始发烫，烫得她几乎能听见二十年前楚夫人的耳语："澜儿记住，星芒永远指向..."

萧景珩的尾巴突然缠上她手腕。他带着她撞向池底最中央的棺椁，兽化的犬齿咬破她指尖，将蓝血抹在棺盖北斗七星缺失的天枢位。棺内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液爬进她指甲缝。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萧景珩的鳞片下渗出冷汗，声音却带着诡异的平静，"毕竟你母亲藏起的不仅是婴儿——还有真正的双生咒解法。"

楚明澜刚要反驳，整池血水突然倒灌进棺椁缝隙。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看见最后那具棺材里浮出半块青铜镜残片——镜面映出的弘景帝正将逆龙纹玉扣按在婴儿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