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跟随林雨穿过狭窄的街道，阳光被两旁高耸的建筑切割成碎片。他的口袋里沉甸甸地装着那把银色钥匙，每一次晃动都像在提醒他现实的荒谬性。
"工厂离这里有多远？"程默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嘶哑。
林雨没有立即回答。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外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步行二十分钟。"她终于开口，目光始终盯着前方，"陈远总是走路去。"
程默注意到她说陈远名字时微微颤抖的嘴唇。"你们关系很亲密？"
林雨的肩膀明显僵硬了一下。"我们认识三年了。"她顿了顿，"他是我见过最...复杂的人。"
程默想问更多，但林雨突然加快脚步，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只好沉默地跟上，脑海中不断回放公寓墙上的那些照片——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街景逐渐变化，整洁的商铺被破旧的仓库取代，行人也越来越少。转过一个街角，一栋锈迹斑斑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围墙上"诺维斯制药"的标识已经褪色。
"就是这里。"林雨停下脚步，"陈远说这是他们二十年前的厂房，后来废弃了。"
程默仰头打量着这座四层建筑。窗户大多破碎，墙面上爬满藤蔓，铁门虚掩着，锁链被人为剪断。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你来过这里吗？"林雨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有...至少我不记得。"程默揉了揉太阳穴，"但感觉很奇怪，好像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林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我们进去吧，但小心点，地板可能不稳。"
推开铁门，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程默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景象与某个梦境重叠——昏暗的走廊，墙上的应急灯外壳，甚至地面上特定的裂纹都似曾相识。
"这太诡异了..."他喃喃自语。
林雨已经走到前面，熟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陈远经常去的是三楼的一个房间，他说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们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上爬，每一步都让程默的心跳加速。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上，一扇破碎的窗户投下菱形的光斑，照亮墙上斑驳的痕迹。程默突然停下，盯着那些看似随意的刮痕。
"怎么了？"林雨回头问。
程默伸手触摸那些痕迹，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这些不是随机的..."他后退一步，突然看懂了——那是一个粗糙刻画的镜像符号，两个三角形相互重叠。
就在这一刻，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程默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自己站在这个位置，面对另一个"自己"，激烈争吵...一把闪亮的手术刀...鲜血滴落在同样的符号上...
"程默！"林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冷汗浸透了衬衫。
"我...我看到了什么..."程默艰难地站起来，"我和陈远在这里...我们在争吵..."
林雨的脸色变得苍白。"你记得？"
"不完全是...像梦一样模糊。"程默深吸一口气，"但我知道我们来对地方了。那个房间在哪？"
三楼走廊尽头有一扇金属门，与其他木门明显不同。门把手上没有灰尘，显示最近有人使用过。程默试着推了推，门锁着。
林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与程默那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数字不同。"215，我的公寓钥匙。"她解释道，"但陈远说过，这里的锁..."她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几下，门竟然开了。
"他改装过锁芯。"林雨轻声说，推开门。
房间里的景象让程默倒吸一口冷气。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废弃办公室，而是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实验室。墙上贴满了医学图表和大脑扫描图，长桌上摆放着显微镜、离心机和各种化学试剂。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墙上的巨大白板，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术语。
程默走近白板，辨认出几个反复出现的词："镜像神经元"、"记忆移植"、"人格分裂诱导"。白板中央是两个并列的大脑扫描图，下方分别标注"C.Y."和"C.M."。
"C.Y....陈远。C.M....程默。"林雨站在他身后说，声音颤抖，"你们...你们是实验对象？"
程默的视线移向桌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他按下电源键，出乎意料的是，电脑启动了，要求输入密码。
"你知道密码吗？"他问林雨。
林雨摇摇头，但她的目光落在键盘旁边的一张照片上——那是她和陈远的合影，背景是海边。程默拿起照片，翻到背面，发现一组数字：0523。
输入这组数字后，电脑解锁了。桌面很整洁，只有一个标着"日志"的文件夹。程默点开它，里面是一系列视频文件，按日期命名。他点开最近的一个，日期是三周前的周五。
屏幕上出现了陈远的脸——或者说，程默自己的脸。男人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布满血丝。
"如果有人在看这个，那么我可能已经..."陈远的声音沙哑，"实验失败了。他们成功创造了我们，但无法控制分裂的后果。程默开始产生独立记忆，他认为自己是个会计，有完全不同的生活..."他苦笑了一下，"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我们确实是两个独立的人格，共享一个身体。"
程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视频中的陈远继续说着："诺维斯公司称这个为'镜像计划'，旨在通过药物和催眠疗法创造可控的多重人格，用于...特殊目的。我是第七批实验对象，唯一存活下来的。"他凑近镜头，声音压低，"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找到了逆转程序的方法。问题是...这需要牺牲其中一个意识。程默不知道这一切，他以为自己是'真实'的..."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上只剩下程默苍白的倒影。
"这不可能..."程默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我是真实的...我有完整的人生记忆..."
林雨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程默，看这个。"她指向电脑旁的一个抽屉。
程默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叠医疗档案。最上面的文件上贴着两张照片——左边是陈远，右边是他自己。文件标题是《镜像计划第七批实验对象：C.Y. & C.M. - 人格分裂进度报告》。
他颤抖着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记录了某种实验药物的使用效果，以及"主体人格(C.Y.)"和"衍生人格(C.M.)"的行为差异。最后一页的评估日期是三周前的周五，结论写着："衍生人格稳定性超出预期，建议终止实验，采取记忆擦除程序。"
程默的视线变得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隐约听到林雨在说什么，但声音仿佛从水下传来。突然，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白色的实验室，刺眼的灯光，被束缚在椅子上的痛苦，还有...林雨？是的，林雨穿着白大褂，站在一旁记录数据...
"程默！"林雨用力摇晃他，"我们必须离开，有人来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是车门关闭的闷响。程默勉强集中注意力，看到林雨正快速将电脑硬盘拆下塞进口袋。
"后楼梯！"她拉着程默向房间另一侧的小门跑去。
他们跌跌撞撞地下楼，程默的意识时断时续，分不清哪些是记忆哪些是幻觉。二楼转角处，林雨突然停下，指着窗外——两辆黑色SUV停在工厂前，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进入建筑。
"诺维斯的保安部门。"她低声说，"他们一定跟踪了我们。"
程默的视线落在窗外一个特定的位置，那里有一片小空地。"那里..."他指向空地，"发生过什么...重要的..."
林雨拽着他的胳膊继续向下。"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程默！如果他们抓到我们..."
他们从一楼的侧门溜出，沿着围墙的阴影快速移动。就在即将到达街道时，程默听到头顶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他本能地回头，看到三楼窗口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用对讲机说着什么，目光锁定了他们。
"跑！"林雨喊道。
他们冲进错综复杂的小巷，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程默的心脏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转过几个弯后，林雨拉着他躲进一个废弃的报亭。
"他们暂时找不到我们。"她气喘吁吁地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硬盘，"这里面一定有重要资料，陈远用生命保护的..."
程默盯着她汗湿的侧脸，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林雨...你在实验中是什么角色？"
林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我不是你的敌人，程默。"她最终说道，声音异常平静，"但我确实...曾经是诺维斯的实习生。我认识陈远是通过实验，但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
程默感到一阵寒意。"所以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我是想帮陈远...后来是想帮你。"林雨终于转过头直视他，眼中闪烁着程默无法解读的情绪，"实验出问题了，程默。你和陈远本应是短暂存在的分裂人格，但你们各自发展出了完整的自我意识。诺维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们决定...终止项目。"
"终止是什么意思？"程默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已经有了可怕的猜测。
林雨的下唇微微颤抖。"物理性终止。所有实验对象...包括研究人员。陈远提前知道了，他设法救出了你，通过创造新的记忆让你躲藏起来。但他自己..."
程默的脑海中浮现出公寓里那些血迹。"他们找到他了？"
林雨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三周前。他...他让我保护你，说你是唯一能揭露真相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雨紧张地抓住程默的手。"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拿着这个。"她塞给他一张纸条，"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老吴的人，他是陈远的朋友，会帮你。明天中午在中央公园的钟楼见面。"
"等等，你不和我一起—"
"他们主要跟踪我，这样你才有机会逃脱。"林雨快速打断他，"记住，程默，不管你看到或听到什么，不要相信诺维斯的人，也不要完全相信我...只相信你自己的记忆。"
不等程默回应，林雨突然吻了他的脸颊，然后冲出了报亭。程默听到她故意制造声响引开追兵，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蜷缩在报亭的阴影里，手中紧握那张纸条和硬盘，脑海中回荡着林雨最后的警告。不要完全相信她？那为什么要把这些交给他？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连自己的记忆都不敢相信了。
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程默小心翼翼地出来，朝着与林雨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口袋里硬盘的重量，那里可能藏着他身份的全部真相。
但有一个问题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如果他和陈远真的是同一个人分裂出的两个意识，那么现在控制这个身体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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