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迫近

程默站在破旧公寓楼前，核对纸条上的地址三次才确认没错。这座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剥落，铁门锈迹斑斑，与周围光鲜的写字楼形成鲜明对比。老吴——林雨让他找的人——就住在这里的地下室。

楼梯间的灯泡滋滋作响，程默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他的手指紧握着那个从工厂带出的硬盘，汗水浸湿了纸条边缘。每下一级台阶，太阳穴就刺痛一次，仿佛大脑在抗拒接近真相。

地下室的绿色铁门上有无数划痕，门铃按钮早已失灵。程默抬手敲门，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他。"滚开，我不买任何东西。"沙哑的男声传来，门随即要关上。

"老吴？我是陈远的朋友。"程默急忙用脚抵住门缝，说出林雨教他的暗语，"'镜像并非反射'。"

门后的呼吸声停滞了几秒，随后铁链哗啦作响，门完全打开了。一个约五十岁的男人站在那里，灰白头发乱如鸟巢，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警惕的眼睛。他穿着褪色T恤和工装裤，左手少了小指。

"进来。"老吴侧身让出通道，目光扫过程默身后的楼梯，"只有你一个人？林雨呢？"

程默跟着他进入昏暗的室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草味和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但几乎每寸空间都被利用——墙上贴满监控画面，桌上摆着七八台显示器，各种电子零件和外卖盒堆在角落。

"我们被跟踪了，林雨引开他们。"程默简短解释，注意到老吴听到林雨名字时微妙的表情变化。

老吴哼了一声，锁好门并拉上三重门栓。"她总是这样，喜欢逞英雄。"他走到主控台前敲击键盘，墙上的监控画面切换成不同街区的实时影像，"不过既然你能找到这里，说明她计划成功了。"

程默从口袋里掏出硬盘递过去。"林雨说你能解读这里面的内容。"

老吴接过硬盘，粗短的手指灵活地插入一台特殊设备。"她告诉你多少？"他头也不抬地问，显示器蓝光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不多。"程默斟酌着词句，"只说我和陈远是诺维斯公司'镜像计划'的实验对象，我们可能是...同一个人分裂的两个意识。"

老吴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刺过程默。"她这么说的？"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林雨还是老样子，喜欢简化复杂问题。"

显示器上跳出密码输入界面，老吴迅速键入一串字符。硬盘内容开始加载，全是加密文件。

"那真相是什么？"程默追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老吴转动椅子正对他，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真相是，你和陈远确实是同一个人，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方式。"他停顿一下，"你们不是人格分裂，而是记忆移植的实验产物。"

程默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远的记忆被选择性复制并植入你的大脑，覆盖了你原有的部分记忆。"老吴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诺维斯称之为'镜像记忆技术'，原本用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后来被军方看中，改造成洗脑工具。"

程默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声。他突然想起公寓里那本笔迹不同的笔记本，手机通讯录中从未拨打过的"父母"号码，还有租约上那个他毫无印象却亲手签下的"陈远"签名。

"那我...我是谁？"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老吴的表情出人意料地柔和下来。"你当然是程默，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现在的你混合了两套记忆系统——你本来的，和陈远的。"他转身操作电脑，"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梦见陈远的经历，为什么对从未去过的地方有熟悉感。"

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文件，老吴点开它。画面中是间白色实验室，一个年轻男子被束缚在特制椅子上，头上连接着无数电极。尽管画面模糊，程默仍能认出那是陈远——或者说，他自己。

"这是初始实验记录。"老吴解释道，"陈远是诺维斯的初级研究员，自愿成为记忆捐赠者。他们需要测试记忆移植的稳定性，所以找了外貌相似的你作为受体。"

程默死死盯着屏幕，看着"自己"在实验中痛苦挣扎的画面。一种可怕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记得那些电流穿过大脑的刺痛，记得药物注射后的幻觉，记得醒来后分不清自己是谁的恐惧。

"这些...都是我的记忆？"他声音颤抖。

"部分是。"老吴严肃地说，"实验进行了三个月后，陈远发现了计划的真正目的——创造可操控的人类武器。他试图破坏实验，但被发现了。"老吴调出另一个文件，"这是他留下的最后讯息。"

视频中的陈远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异常清醒。"如果他们找到这个记录，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屏幕上的陈远低声说，"镜像计划必须停止。程默是无辜的，他被植入了我的记忆，但他有自己的意识。林雨...如果你看到这个，请保护他。诺维斯会不惜一切代价销毁证据。"

视频结束，程默发现自己满脸泪水。他不确定这些情绪是来自自己还是陈远的记忆，但痛苦无比真实。

"林雨在实验中是什么角色？"程默擦掉眼泪问道。

老吴的表情变得复杂。"她是首席研究员莫里斯的助手，负责监控你的日常反应。"他停顿一下，"但她爱上了陈远。当诺维斯决定终止实验——也就是杀死所有知情者时，是林雨帮助陈远偷出了关键数据，并协助他救了你。"

程默想起林雨看他的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矛盾与痛苦。她透过他看到的是陈远，却又清楚地知道他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诺维斯现在又开始追捕我们？"

"因为选举。"老吴调出一则新闻页面，某政客的大幅照片占据屏幕，"下任总统热门候选人威廉姆斯是诺维斯的秘密投资人。如果实验曝光，他的政治生涯就完了。"老吴冷笑一声，"所以他们要清除所有证据，包括你和林雨。"

就在这时，监控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老吴迅速切换画面——三个黑衣男子正在检查大楼入口的监控摄像头。

"他们找到这里了。"老吴冷静地说，开始快速拔除设备连接线，"比预计的快，看来林雨没能拖住他们太久。"

程默的胃部紧缩。"我们怎么办？"

老吴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地下室有逃生通道，通向两个街区外的地铁站。"他递给程默一把枪，"会用吗？"

程默摇头，老吴快速演示了基本操作。"希望不用到它。"他把几个小型硬盘塞进背包，"这些是陈远收集的全部证据，包括诺维斯的人体实验记录和威廉姆斯的资金往来。"

警报声突然变得更加急促，一个监控画面显示黑衣人已经进入大楼。

"没时间了。"老吴推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你先走，我断后。"

程默犹豫了。"我不能丢下你—"

"别废话！"老吴厉声打断，"这些数据比我们的命重要。去找林雨，她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推了程默一把，"记住，程默，不管你脑子里有多少陈远的记忆，你始终是你自己。别让任何人—包括林雨—替你做决定。"

暗门后是狭窄的隧道，程默弯腰前行，身后传来老吴重新布置书架的声响。隧道尽头是一段铁梯，通往地面的人孔盖。

推开人孔盖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程默眯起眼。他爬出隧道，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僻静的小巷。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但这里暂时安全。

程默拍打衣服上的灰尘，摸到口袋里还有东西——是那把银色钥匙。他拿出来端详，突然明白了钥匙的含义。这不是普通的门钥匙，而是诺维斯实验室的样本柜钥匙，编号217代表他和陈远是第17对实验对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短信：「钟楼不安全。去我们第一次喝咖啡的地方。—L」

程默知道那个地方——他和林雨从未去过，但陈远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大学路转角的老咖啡馆，靠窗的第二个座位，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图案。

他犹豫了。老吴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别让任何人—包括林雨—替你做决定。"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程默压低帽檐，混入人群。每一步都让他更接近某个可怕的真相，关于自己，关于林雨，关于那些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辨的记忆。

当他转过街角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跟了上来。程默加快脚步，手伸进口袋紧握那把枪。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真相，他都必须面对——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确认自己真实存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