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流淌着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沉郁低音,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冰冷的光斑,落在觥筹交错的人群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顶级食材混合的奢靡气味。林婉清挽着刘耀文的手臂,行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刀刃上。
她身上是刘耀文亲自“核准”过的墨绿色丝绒旗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玲珑的曲线,从脖颈到脚踝,露肤度被他精确地控制在5%以内,像一件被精心包装、束之高阁的藏品。他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丝绒,熨帖在她微凉的手肘外侧,姿态亲昵,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四周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惊艳,有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等着看好戏的玩味。毕竟,刘耀文身边这个位置,空缺了太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那只会属于一个人。
林婉清微微垂着眼睫,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掩着眸底深处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努力维持着唇角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弧度,扮演着刘太太应有的优雅与得体。刘耀文低沉的声音偶尔在耳畔响起,介绍着某某集团的董事,某某基金的负责人。她机械地颔首,微笑,回应得体,灵魂却像是抽离了躯壳,漂浮在这片虚假的浮华之上。
直到——
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抽紧。流淌的音乐似乎也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顿挫。那些低语、那些觥筹交错的声音,都诡异地低了下去,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了然、兴奋和赤裸裸的审视,齐刷刷地投向宴会厅那扇巨大的、镶嵌着繁复雕花的鎏金拱门。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走廊辉煌的光晕,款款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袭纯白色的露肩曳地长裙,丝绸的质地流淌着月光般柔和的光泽,衬得肌肤胜雪。乌黑的长发如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颈侧。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典油画里走出的仕女,眉眼间自带一股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她的出现,像一道纯净的光束,瞬间照亮了整个喧嚣浮华的厅堂,也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走了所有属于林婉清的光彩。
苏蔓。
这个名字如同无声的咒语,瞬间在所有人心头炸开。刘耀文心口那颗永不褪色的朱砂痣,他冰冷岁月里唯一温存过的白月光。她回来了。
林婉清清晰地感觉到,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只大手,在苏蔓出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细微的力道变化,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了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气息瞬间的凝滞,尽管他英俊的侧脸依旧冷硬,看不出丝毫波澜。
苏蔓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又疏离的笑意,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了刘耀文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刻意的哀怨,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从未离开过的熟稔,以及一丝……只有林婉清能感受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随即,她的视线才轻轻扫过林婉清,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
“耀文。”苏蔓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玉,带着天然的韵律感,她款款走近,每一步都优雅得如同丈量过,“好久不见。”
“苏蔓。”刘耀文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欢迎回国。”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手臂却依旧稳稳地环着林婉清,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这个细微的姿态,像一道无声的宣言,让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更加灼热起来。
苏蔓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笑容无懈可击,目光转向林婉清,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友善:“这位就是林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明艳动人。”她伸出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健康的珠光,“我是苏蔓。”
“苏小姐,你好。”林婉清伸出手,指尖冰凉。她的手刚触碰到苏蔓温热的指尖,对方却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才轻轻握住。那短暂的一瞬,林婉清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排斥。那只手很快松开,快得像拂过一片尘埃。
“婉清妹妹身上的旗袍真别致,”苏蔓的目光落在林婉清墨绿色的旗袍上,语气轻柔得像在谈论天气,“这种复古的款式,现在穿的人可不多了。耀文,”她自然而然地看向刘耀文,带着几分熟稔的嗔怪,“你的眼光还是这么…独特。”她巧妙地顿了一下,没有说“保守”或者“过时”,但那未尽之意,比直接说出来更刺耳。
刘耀文没有接话,只是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抿了一口,目光沉静地看着舞池的方向,仿佛没听见。
苏蔓也不尴尬,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带着一种女主人的从容气度。她似乎对林婉清失去了兴趣,转而和旁边几位相熟的贵妇名媛寒暄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林婉清听清。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家里在城南那个旧美术馆改造的项目,父亲总说我对老建筑有执念……”
“……是啊,有些东西,时间久了,味道就变了。就像这杯酒,醒得不够,涩味就重了……”
“……说起来,耀文以前可最讨厌这种沉闷的场合了,现在倒是适应得很好……”
每一句都意有所指,每一句都像裹着蜜糖的针,精准地刺向林婉清。那些贵妇们掩唇轻笑,目光不时扫过林婉清,带着心照不宣的嘲弄。林婉清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放在聚光灯下展览的小丑。旗袍的领口仿佛变成了一道冰冷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刘耀文的手臂依旧环着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她像个被强行绑缚在他身边、用来展示他“所有权”的物件,在苏蔓回归的光环下,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
舞池中央,乐队换上了一支舒缓的华尔兹。苏蔓像是终于结束了寒暄,端着酒杯,姿态优雅地走向刘耀文和林婉清这边。她的目标似乎是刘耀文另一侧的一位银行家,但路径恰好经过林婉清。
一步,两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
就在她即将与林婉清擦肩而过的瞬间——
“哎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
苏蔓的身体似乎被旁边一位脚步匆匆的侍者“无意”地撞了一下!她整个人猛地朝林婉清的方向倾倒!而她手中那杯殷红如血的、几乎满溢的顶级勃艮第红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一种精准到令人胆寒的轨迹,朝着林婉清胸前那抹墨绿色的丝绒,泼洒而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婉清瞳孔骤缩,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她甚至能看到那深红的酒液在空气中划出的、带着粘稠质感的弧线,闻到那浓烈馥郁的果香里裹挟的、冰冷刺骨的恶意!
“哗啦——!”
冰冷的、粘稠的液体,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泼洒在林婉清的胸前!墨绿色的丝绒瞬间被深红浸染、吞噬,迅速蔓延开一大片刺目而狼狈的污渍!冰凉的酒液透过薄薄的衣料,瞬间渗透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音乐停了。所有的交谈声、笑声都消失了。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婉清胸前那一片狼藉的深红之上!震惊、错愕、幸灾乐祸、难以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那些目光中交织、翻滚。
林婉清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泼了污水的雕像。冰凉的酒液顺着旗袍的纹理向下流淌,黏腻、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感。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烧得她脸颊滚烫,耳膜嗡嗡作响。旗袍的领口,那象征着“刘太太”身份、被刘耀文亲自“核准”过的、严丝合缝的束缚,此刻被深红的酒液彻底玷污、破坏,像是对她身份最大的嘲讽。
“天啊!婉清妹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蔓的声音带着惊慌失措的哭腔响起,瞬间打破了死寂。她慌忙放下空酒杯,手忙脚乱地从旁边侍者的托盘上抓过一条洁白的、镶着精致蕾丝边的丝绸披肩,满脸焦急和愧疚地就要往林婉清身上裹,“都怪我!都怪我没站稳!快披上,别着凉了……”
她的动作急切,带着一种表演性的关切,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着林婉清此刻的狼狈,以及一丝几乎掩饰不住的、冰冷的得意和快意。那条洁白的披肩,像一面招摇的旗帜,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要将她此刻的狼狈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道具!
就在那带着苏蔓体温的、象征着“纯洁”与“善意”的白色披肩即将触碰到林婉清被红酒玷污的肩头的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如同凭空出现的鹰爪,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凌厉气势,猛地攥住了那条披肩!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被暴力撕裂的脆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开!
苏蔓脸上的焦急和愧疚瞬间凝固,化作了彻底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刘耀文!
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林婉清,高大的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挡在了林婉清身前。他背对着她,将那一片狼藉和无数道目光隔绝。他手里攥着那条被撕裂的白色披肩,如同攥着一块肮脏的抹布。昂贵的蕾丝边缘被粗暴地扯断,丝丝缕缕地垂落下来。
他看也没看脸色煞白的苏蔓,甚至没有理会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压抑的惊呼。
他微微侧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了林婉清胸前那片刺目的深红酒渍上。那目光,沉凝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深海。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几乎无法呼吸的动作——
他伸出两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旁边侍者托盘上一个盛放着半杯红酒的高脚杯中!修长的手指瞬间被深红的酒液浸没。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苏蔓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在闪光灯骤然亮起的刺目光芒里——
刘耀文沾满红酒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充满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按在了林婉清裸露在旗袍领口之上、那片被红酒浸染得微微泛红、此刻正因为震惊和羞辱而剧烈起伏的锁骨凹陷处!
冰凉的、粘稠的液体触感,混合着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和薄茧的粗粝感,如同电流般窜过林婉清的全身!她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刘耀文的手指并未离开。
他无视了指尖下肌肤的微颤,无视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和即将爆发的哗然。他的手指,就那样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以她精致的锁骨为画布,以那深红的酒液为颜料,缓慢地、清晰地,一笔一划地——
画下了一颗殷红欲滴的五芒星!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深红的酒液顺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缓缓流淌,勾勒出星芒尖锐的轮廓,最终汇聚在锁骨最深的凹陷处,像一颗被强行烙印、正在泣血的朱砂痣!
时间凝固。
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记录下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刘耀文终于收回了手指。指尖残留着粘稠的酒液,他毫不在意地垂下手,任由那深红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印记。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落在了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的苏蔓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斩断了宴会厅里所有嘈杂的根基,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令人胆寒的冷酷和轻蔑,狠狠钉在苏蔓的心口,也钉在了每一个旁观者的灵魂深处:
“脏了的,不是她。”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锥,刺穿苏蔓强装的镇定,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
“脏的,是碰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