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那场惊世骇俗的“红酒画星”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林婉清几乎成了整个名利场最炙手可热也最讳莫如深的话题中心。闪光灯如影随形,每一次公开露面,那些探究、嫉妒、嘲弄、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网络上的喧嚣更是从未停歇,#刘耀文为妻画星#、#苏蔓被当众羞辱#、#林婉清锁骨印记#等词条轮番轰炸,将她钉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她像一个被强行套上华丽戏服的提线木偶,在刘耀文冰冷的指令下,完成着一场又一场名为“刘太太”的表演。应酬、酒会、慈善晚宴……每一个场合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需要耗费她巨大的心力去应对那些绵里藏针的试探和无处不在的审视。强撑着应对,用疏离的微笑和滴水不漏的言辞筑起防御的高墙,内里却早已被反复的羞辱、紧绷的神经和巨大的压力掏空。
身体的抗议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爆发。
从一场冗长的品牌代言签约仪式回来,林婉清就觉得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上。喉咙深处隐隐作痛,吞咽都带着涩意。别墅里空旷冷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连那身束缚感极强的套装都懒得换下,只脱掉了磨脚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步挪向客厅那张巨大的、能将她整个人陷进去的沙发。
冷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身体深处却像燃起了一簇小火苗,灼热感从五脏六腑蔓延开,烧得她脸颊滚烫,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她蜷缩进沙发深处,扯过一条薄薄的羊绒毯胡乱盖在身上,却丝毫驱不散那阵一阵冷过一阵的寒意。
别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窗外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模糊的光晕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投进来,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的斑块。她昏昏沉沉,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混沌的迷雾里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声,大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由远及近。
刘耀文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意,深灰色大衣上似乎还沾染着夜露的清冷。他径直走向客厅,步伐在沙发前停住。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蜷缩在沙发里的林婉清完全笼罩。
他垂眸,看着沙发上那个小小的、裹在毯子里微微发抖的身影。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轮廓。长睫紧闭,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头却紧蹙着,即使在昏睡中也显得极不安稳。几缕汗湿的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刘耀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俯身,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并未探向她的额头,而是直接、近乎强硬地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
林婉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侵犯意味的触碰惊醒。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眼前是刘耀文放大的、冷峻的侧脸,逆着昏暗的光,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冰冷力度和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压迫感。
“装什么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冽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起来。”
下巴被捏得生疼,昏沉的头脑被这粗暴的对待激得一阵眩晕。林婉清想挣脱,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喉咙干痛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混杂着高烧的混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防。
“……滚……”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肿胀的喉咙里挤出这个嘶哑破碎的字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刘耀文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子,刮过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和盈满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的眼睛。
“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就在这时,林婉清的身体猛地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阵更猛烈的寒意侵袭。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裹紧了身上的薄毯也无济于事,整个人缩得更紧,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
刘耀文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一滞。他盯着她惨白唇瓣上因为高热而干裂的纹路,以及她蜷缩着、无法自控颤抖的身体。几秒后,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
林婉清脱力般跌回沙发靠背,急促地喘息着,意识再次陷入昏沉的迷雾。迷糊中,她感觉到那沉重的阴影并未离开,反而更加迫近。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覆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感,在灼热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却也带来一丝短暂而奇异的缓解。她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像寻求慰藉的幼兽。
刘耀文的手掌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感受着掌心下惊人的热度。他收回手,眉头锁得更紧,眼底那点不耐被一种更沉凝的东西取代。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玄关处的内线电话。
“叫医生。现在。带退烧药和物理降温的东西。”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城市的喧嚣和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苦涩的中药气息,混合着消毒酒精和退热贴淡淡的薄荷清凉。
家庭医生已经来过又走了,留下了药和医嘱。林婉清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头部的胀痛。她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意识依旧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之间浮沉。高烧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拉扯着她的神智,无数混乱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
一会儿是孤儿院那破败的院墙,王院长泣不成声的脸;一会儿是徐子墨温和笑容下递过来的、藏着剧毒的便当盒;一会儿是苏蔓那杯泼来的、冰冷刺骨的红酒,和她眼中冰冷的得意;一会儿又是刘耀文沾着红酒、在她锁骨上烙印下滚烫星芒的指尖……还有更深的,沉在记忆泥沼深处的,鞭子破空的声音,孩童压抑的哭泣,黑暗中那双浑浊而严厉的眼睛……
“不要…别打……”她无意识地呓语,身体在羽绒被下不安地扭动,额角的汗珠滚落,浸湿了鬓发,“院长…我错了…别打……”
床边,一道沉默的身影坐在阴影里。
刘耀文没有离开。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碗刚刚温好的、浓黑苦涩的中药。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质的、小巧的药匙,正缓慢地搅动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紧绷。他垂着眼睫,目光落在碗中旋转的药汁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有那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婉清的呓语断断续续,像破碎的风筝线。当她又一次在梦中痛苦地蜷缩,发出压抑的呜咽时,刘耀文停下了搅动药匙的动作。
他放下药匙,端起那碗温度刚刚好的药,坐到了床沿。
高大的身躯陷下去一些,带来床垫细微的震动。他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探入被中,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准确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林婉清纤细滚烫的腰身,试图将她从深陷的枕被中半扶起来。
“起来,吃药。”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冰渣般的冷硬。
林婉清被这触碰惊动,烧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朦胧的光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轮廓,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雪松冷香混合着浓烈苦涩的药味钻进鼻腔。是刘耀文。这个认知让她本能地抗拒,身体在他臂弯里挣扎起来。
“不…走开…”她嘶哑地抗拒,试图推开他揽在腰间的手臂,那手臂却像钢铁铸成,纹丝不动。
“由不得你。”刘耀文的语气沉了几分,手臂用力,强行将她半抱起来,让她虚软无力的后背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她的发顶几乎抵着他的下颌,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混杂着她身上特有的、被高烧蒸腾得更加浓郁的茉莉体香。
这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林婉清更加不适,混沌的头脑里只剩下逃离的本能。她扭动着身体,像一尾离水的鱼,手胡乱地推拒着,却软绵绵的毫无作用。
刘耀文眉头紧锁,一手稳稳地箍住她乱动的身体,一手端起药碗,将银质小勺的边缘抵在她干裂的唇边。深褐色的、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汁就在眼前。
“张嘴。”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浓烈的苦味直冲鼻腔,激得林婉清胃里一阵翻腾。她紧抿着唇,抗拒地偏过头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表达着无声的抗议。高烧带来的混沌让她像个执拗的孩子。
刘耀文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转过头来,再次将药勺抵在她唇上,语气加重:“林婉清,别让我用灌的。”
也许是下巴的疼痛,也许是他话语里隐含的威胁,林婉清紧闭的牙关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刘耀文立刻抓住机会,手腕一抬,将一勺苦涩的药汁精准地灌了进去!
“唔……咳咳……”剧烈的苦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林婉清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身体在他臂弯里痛苦地弓起,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苦涩的药汁顺着唇角溢出,蜿蜒流下白皙的脖颈。
刘耀文的手臂依旧稳稳地环着她,支撑着她颤抖的身体。看着她被呛得泪眼婆娑、痛苦咳嗽的模样,他紧锁的眉头没有松开,但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力道似乎微微松缓了一丝。他沉默地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杯,递到她唇边。
林婉清咳得撕心裂肺,下意识地就着杯口喝了几大口温水,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灼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她虚脱地靠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额发被冷汗和泪水彻底濡湿,黏腻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刘耀文放下水杯,重新拿起药碗和勺子。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不再那么强硬。他舀起一勺药,再次递到她唇边。林婉清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身体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后无力反抗的雀鸟。她认命般地微微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再次涌入。她强忍着恶心,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艰难地吞咽下去。药汁滑过喉咙,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一勺,又一勺……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身体的微颤和压抑的呜咽。卧室里只剩下药勺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刘耀文沉默地喂着药,手臂稳定地支撑着她,目光落在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濡湿的鬓角和微微颤抖的唇瓣上,眼神深不见底。
终于,碗底见空。
刘耀文放下药碗,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擦拭掉她唇角、下巴和脖颈上残留的药渍和水痕。冰凉的湿意让她混沌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
他扶着她,想让她重新躺下。
就在他手臂微松,准备将她放回枕头的刹那——
林婉清的身体忽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像是被噩梦中的景象狠狠攫住,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失去了焦距,直直地瞪着虚空!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别过来!别碰我!”
与此同时,她那只没有被他箍住的手,如同受惊的毒蛇,带着一股濒死般的爆发力,猛地挥出!尖利的指甲狠狠划过刘耀文近在咫尺的脖颈!
“嘶!”刘耀文猝不及防,颈侧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闷哼一声,本能地偏头躲闪,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防止她跌落。
就在他偏头的瞬间,林婉清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发泄口和攻击目标,她烧得通红的脸猛地仰起,眼神涣散而狂乱,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凶狠,朝着他因为躲闪而暴露在她面前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薄薄的衬衫面料,深深陷入皮肉!
“呃!”剧痛传来,刘耀文身体猛地一僵!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死死咬住、如同野兽撕咬猎物的女人!
温热的血液瞬间从被咬破的皮肤下涌出,迅速染红了洁白的衬衫袖口,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她滚烫的呼吸,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林婉清死死地咬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恐惧、屈辱、愤怒和痛苦都通过这一口宣泄出去!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如同幼兽般绝望的呜咽,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涌出。
刘耀文没有立刻甩开她。
剧痛让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角的青筋因为忍耐而微微跳动。他垂眸,看着那个埋首在他手腕上、浑身颤抖如同风中落叶的女人。她的牙齿深陷在他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楚,但她紧贴着他手臂的身体却滚烫得吓人,单薄的丝质睡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她消瘦而紧绷的背部线条。
昏黄的灯光下,那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肌肤上的薄薄衣料,几乎变成了透明。
刘耀文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骤然凝固在她光洁的肩胛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
透过湿透的丝质衣料,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横亘着几道深色的、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陈旧疤痕!那疤痕的走向狰狞而规律,边缘早已淡化,却依旧能看出是反复重叠抽打留下的痕迹。它们盘踞在她美丽的蝴蝶骨下方,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来自遥远过去的残酷烙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手腕上的剧痛依旧尖锐,血液浸透袖口,带来粘腻的温热感。林婉清咬合的力道似乎因为力竭而微微松缓,但牙齿依旧嵌在他的皮肉里,身体在他臂弯里无意识地抽搐、颤抖,发出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呓语:
“别…别查…我的过去…”
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哀求。
刘耀文维持着那个被撕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低垂着头,目光如同凝固的寒冰,死死地锁在她背上那几道狰狞的旧痕上。卧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他自己压抑到近乎无声的呼吸。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唯有那紧锁的、几乎刻入眉骨的深痕,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如同暴风雨前夕最沉凝黑暗的漩涡,泄露了他此刻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些疤痕……是谁留下的?什么时候?为什么?
她混乱呓语中的“院长”……和那个被逼到绝境的王院长,是同一个吗?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灼烧着他的掌心。手腕上,她牙齿嵌入的地方,温热的血液仍在渗出,沿着他的腕骨缓缓滴落,在深色的床单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暗红之花。
药香、血腥、茉莉香、汗水的咸涩……复杂而浓烈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将这个被昏暗灯光笼罩的空间,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充斥着疼痛与秘密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