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车灯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在锈蚀的铁门和那辆撞在门框上、引擎盖还在冒烟的阿斯顿马丁上。引擎的低吼在暴雨声中如同野兽的喘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来越近。
周景深!他亲自追来了!
林婉清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能想象到周景深撑着那把黑伞,嘴角挂着那抹残忍笑意走下车的模样。他绝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林小姐!我们的人已经进入辅路!坚持住!听到引擎声了吗?”徐子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急切。
引擎声?林婉清侧耳倾听,除了外面那越来越清晰、如同丧钟般的轰鸣,雨幕深处,似乎……似乎真的还有另一种更为低沉、更为迅疾的引擎声隐隐传来?像是撕裂风雨的箭矢!是徐子墨!他带着救援来了!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立刻被眼前更迫近的死亡阴影压得摇摇欲坠。来不及了!周景深的车已经近在咫尺!最多十秒,他们就会冲进来!
她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从地上那把刻着阳光孤儿院徽章的匕首上移开,强迫自己忽略刘耀文那句破碎的警告所带来的巨大疑团。活下去!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她飞快地扫视着这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废弃门厅。倾倒的导诊台?不行,挡不住人!散落的塑料椅?毫无用处!通往深处的走廊?漆黑一片,带着未知的危险,拖着昏迷的刘耀文根本跑不远!一旦被堵在里面,就是瓮中之鳖!
目光猛地向上!
门厅的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早已废弃的水晶吊灯!巨大的金属框架锈迹斑斑,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几根断裂的水晶坠子孤零零地挂着,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死气沉沉的微光。吊灯的位置,正好在门厅入口的正上方!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徐特助!他们到了!就在门口!”林婉清对着手机嘶声低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昏迷不醒的刘耀文从冰冷的地板上拖起来,“我需要时间!给我拖住他们!任何方法!”
“明白!干扰启动!坚持二十秒!”徐子墨的声音斩钉截铁,背景传来急促的指令声。
二十秒!生死时速!
林婉清不再犹豫。她猛地将刘耀文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挪动,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塞进倾倒的导诊台后面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这里光线最暗,堆着不少废弃的文件箱,勉强能遮挡视线。她迅速扯下盖在他身上那件湿透的小外套,胡乱地塞进旁边一个半开的文件柜缝隙里,只留下一点衣角露在外面,制造出仓促躲藏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像一只灵巧的猫,弓着腰,借着倾倒的导诊台和废弃家具的阴影掩护,迅速朝着吊灯正下方那根支撑着整个金属框架、同样锈迹斑斑的粗壮金属吊杆挪去!吊杆连接着天花板,旁边垂落着几根同样布满灰尘的、早已废弃的电线。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
锈蚀的铁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金属扭曲的呻吟声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刺目的车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入,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将漂浮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
周景深撑着那把标志性的黑伞,优雅地迈步而入,鳄鱼纹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泥水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魁梧的打手,正是之前在泥地里围堵他们的那两人。其中一个手腕上缠着被林婉清咬伤的布条,眼神凶狠,如同噬人的饿狼。
“啧啧啧……”周景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门厅,扫过那辆撞在门框上的阿斯顿马丁,最后落在导诊台后面露出的那一小片湿透的衣角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笃定的笑意,如同猎手看到了无处可逃的猎物。
“真是狼狈啊,刘总,林小姐。”他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惋惜,慢条斯理地向前踱步,皮鞋踩碎了地上一个废弃的针管。“跑什么呢?这鬼地方,连只耗子都嫌弃。”他身后的两名打手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缓缓逼近导诊台。
林婉清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蜷缩在吊灯金属吊杆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屏住了呼吸,手指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抠住了吊杆底部一根裸露出来的、锈蚀的金属固定螺栓!她能感觉到螺栓在锈蚀下的松动!
周景深离导诊台越来越近,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用手杖轻轻拨开散落在地上的病历夹。“出来吧,乖乖配合,还能少吃点苦头。刘耀文那副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恶意。
就在他的手杖即将触碰到导诊台边缘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从门外的废弃道路方向传来!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废弃医院的门窗都嗡嗡作响!紧接着,刺眼的火光瞬间映红了门外的雨幕,即使隔着铁门和雨帘,也能看到冲天而起的浓烟!
是爆炸!
周景深和他身后的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火光惊得猛地一滞!周景深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猛地回头看向门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那两个打手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就是现在!!!
林婉清眼中厉芒爆闪!全身的肌肉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到极致!她双手死死抓住那根松动锈蚀的金属螺栓,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野兽般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狠狠地向下一拽!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那根锈蚀的螺栓应声而断!连接着巨大吊灯框架与天花板承重结构的关键节点之一,被强行破坏!
失去了这一处支撑,本就年久失修、锈蚀严重的巨大水晶吊灯框架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沉重的金属结构猛地倾斜、下坠!
“小心!”周景深身边的打手反应极快,猛地将他向后一扑!
“哗啦啦——轰!!!”
巨大的吊灯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带着积累多年的厚重灰尘、断裂的水晶碎片、以及锈蚀的金属残骸,狠狠地砸在导诊台前方不到一米的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破碎的水晶和金属碎片如同霰弹般四散飞溅!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门厅入口区域!如同投下了一颗烟雾弹!
“咳咳咳!”周景深被扑倒在地,狼狈不堪,昂贵的西装沾满了灰尘和泥水,咳嗽不止。两个打手也被飞溅的碎片划伤,灰头土脸。
混乱!视野被烟尘彻底遮蔽!
林婉清要的就是这致命的混乱!在吊灯砸落的巨响掩盖下,在烟尘腾起的瞬间,她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吊杆后猛地窜出!目标不是门口,而是吊灯坠落的地方!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吊灯残骸中,那几根垂落下来、被扯断的、包裹着绝缘胶皮的铜芯电线上!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这废弃医院虽然断电,但这些老旧的线路里,理论上可能还残存着极其微弱的感应电,或者……更重要的是,这些电线是铜芯的!是绝佳的导体!
她扑到吊灯残骸旁,双手快如闪电,不顾被锋利金属边缘割伤的风险,死死抓住两根被扯断、裸露着铜芯的电线!铜芯在吊灯砸落的巨大冲击力下已经扭曲变形,但长度足够!
她猛地转身,拖着这两根沉重的、带着绝缘皮的电线,如同拖着两条致命的毒蛇,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个离她最近、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手腕上缠着布条的打手!
那打手刚从烟尘中抬头,就看到林婉清如同复仇女神般拖着两条电线扑来,眼中充满了惊骇!他下意识地想要拔枪!
太迟了!
林婉清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双手猛地将两根裸露的铜芯电线,狠狠戳向打手身上湿透的雨衣!目标是他的胸口和手臂!
“滋啦——!!!”
一阵耀眼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蓝色电火花猛地爆开!如同两条愤怒的电蛇,瞬间缠绕上打手的身体!
“呃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整个门厅!那打手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抖动、抽搐,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像一截被烧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恐怖的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一个打手和周景深刚从烟尘中看清状况,就目睹了同伴被电成焦炭般的惨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那个打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拔枪的手都在颤抖!
而林婉清,在电火花爆开的瞬间就松开了手,强大的电流反噬让她双臂瞬间麻痹,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手掌传来钻心的灼痛!但她成功了!
她用这亡命之徒般的方式,瞬间废掉了一个威胁!
“贱人!找死!”另一个打手终于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枪口瞬间抬起,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对准了摔倒在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林婉清!他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千钧一发!
“砰!”
枪响了!
但倒下的,却是那个举枪的打手!
他的眉心处,一个刺目的血洞瞬间炸开!他眼中的凶光凝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门厅那扇唯一还算完整的、布满灰尘的高窗玻璃,“哗啦”一声彻底碎裂!几道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影,穿着深色作战服,如同神兵天降,从窗口鱼贯而入!动作迅捷无声,手中的武器还冒着硝烟!
是徐子墨带来的特勤安保!他们到了!
“控制现场!清除威胁!”一个冷硬的声音下令。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唯一还站着的周景深。
周景深脸上的从容和残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他看着地上两个生死不知的手下,看着破窗而入、全副武装的特勤,最后,目光死死地钉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林婉清身上,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充满了怨毒和一种重新评估的惊异。
“林婉清……”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阴冷得如同毒蛇吐信,“你真是……一次又一次让我惊喜啊。”他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放弃抵抗,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的弧度。
特勤队员迅速上前,动作专业地将周景深控制住,反剪双手铐上。
“林小姐!”徐子墨的身影紧随其后,从破碎的窗口敏捷地跳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被雨水打湿,一丝不苟的精英气质中此刻带着明显的焦急和风尘仆仆。他看都没看被控制的周景深,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挣扎起身的林婉清,以及她身后导诊台角落里的刘耀文。
“刘总!”徐子墨脸色剧变,迅速冲到刘耀文身边蹲下。专业的医疗队员也紧跟着冲了进来,提着沉重的急救箱。
“快!左肩枪伤!失血性休克!快!”林婉清嘶哑地喊道,看到救援终于到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脱力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瘫软下去。徐子墨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医疗队员迅速展开急救。剪开刘耀文被血浸透的衬衫,露出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快速清理伤口,加压包扎,建立静脉通道,注射强心针和止血药物……一系列动作快而不乱。
“血压极低!脉搏微弱!必须立刻送医手术!”医疗队长语速飞快地汇报。
徐子墨脸色凝重,迅速下达指令:“直升机!立刻启用直升机转运!联系中心医院手术室准备!快!”
就在这时,林婉清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刘耀文被剪开丢在一旁的、那件沾满泥泞和血迹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外套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因为刚才的拖拽和急救的动作,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一本薄薄的、同样沾着暗褐色血迹和泥污的、封面是黑色硬皮的小册子,从口袋里滑落出来一半。
那册子很旧,边角磨损严重,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但林婉清的心脏却猛地一跳!她记得这把匕首掉出来时,这本册子似乎就在旁边?当时情况紧急,她没顾上细看。现在……
她强撑着脱力的身体,挪过去,在徐子墨和医疗队员紧张的救治背景下,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本染血的硬皮册子,从刘耀文的外套口袋里,完全抽了出来。
入手冰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封皮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与泥污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肮脏和不祥。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不是文字。
而是一行行密密麻麻、冰冷无情的数字。像是某种……账目记录?
其中一行,用红笔圈出,显得格外刺眼:
支出:7月5日,付“清道夫”尾款,叁佰万元整。备注:阳光项目终结。收款方: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