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走……”
那一声嘶哑、破碎、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呼喊,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病房里每一个人的心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刘耀文高大的身躯死死扒着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他仅存于世的锚点。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痛苦的嘶鸣。那双深邃的、此刻却因为高烧和剧烈情绪冲击而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死死地、茫然地、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巨大恐惧,锁定在趴在床边、浑身浴血、毫无生气的林婉清身上。
他看到的不是林婉清。
是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倒在血泊中、渐渐失去温度的母亲。
是童年记忆深处,那场无法摆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噩梦!
巨大的刺激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刚刚苏醒、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幻化成记忆中那场大火燃烧的焦糊味。耳边林婉清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与母亲临终前破碎的呢喃重叠在一起……
“不……不要……妈……”刘耀文的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他松开扒着门框的手,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朝着病床的方向扑去!动作笨拙而绝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扑向唯一的灯塔。
“刘总!别动!”徐子墨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他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拦住刘耀文!
太迟了!
刘耀文所有的意志和力气都用在扑向那个“血泊中的母亲”上,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刚迈出两步,左肩的枪伤被剧烈动作狠狠撕扯,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沉重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距离林婉清呕出的那滩暗红血泊,仅仅一步之遥!他的额头狠狠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瞬间青紫一片。他闷哼一声,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却依旧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涣散茫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浸泡在鲜血中的林婉清的脸。
“妈……别丢下我……别……”破碎的呓语带着浓重的哭腔,如同梦魇般从他齿缝间断续溢出。
“刘总!”徐子墨冲到他身边,蹲下身,试图将他扶起。他能感觉到刘耀文身体滚烫得吓人,肌肉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那涣散瞳孔深处翻涌的痛苦和恐惧,让徐子墨这个见惯风浪的男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快!来人!镇定剂!快!”徐子墨对着门外嘶声吼道!声音因为焦急而变调。
门口的安保和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早已被这混乱骇人的一幕惊呆了!听到徐子墨的嘶吼,才如梦初醒!两名医护人员立刻冲进来,一人迅速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强力镇定剂注射器,另一人则试图按住痛苦挣扎、意识混乱的刘耀文。
“不!放开我!妈!妈!”刘耀文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挣扎,仅存的力量在恐惧的驱使下爆发出来!他挥舞着没有受伤的右臂,狠狠打翻了医护人员手中的注射器!针筒和药剂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混乱!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中心,徐子墨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刘耀文摔倒位置前方、那滩暗红粘稠、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泊里!
那团被鲜血彻底浸透、边缘被胃酸腐蚀得发黑卷曲的、折叠起来的泛黄纸片!账本残页!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浸泡在属于林婉清和刘耀文两个人的血液之中!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子墨的心脏狂跳起来!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如鹰的光芒!所有的犹豫、挣扎,在这一刻都被一个念头取代——拿到它!必须拿到它!在任何人发现之前!在它被血泊彻底洇毁之前!
他不再理会地上痛苦挣扎、意识混乱的刘耀文(有医护人员在强行控制),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探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抓向血泊中的那团纸片!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粘稠、冰凉的触感——
“呃……噗……”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伴随着又一口暗红色血沫,从林婉清的口中涌出。
徐子墨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只见趴在床沿、原本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林婉清,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皮沉重无比,只掀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涣散的瞳孔毫无焦距,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但她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准地……落在了徐子墨探向血泊的手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死水般的绝望和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要去拿那东西。
她知道那是什么。
徐子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伸向纸片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硬生生僵在了距离血泊不到一寸的空气中!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那粘稠血液散发出的温热腥气!
林婉清的目光,仅仅停留了不到半秒。那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眼皮如同千斤闸般沉重地重新阖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然而,那半秒的、冰冷了然的目光,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徐子墨的灵魂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看穿的狼狈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东西,在他心底疯狂翻涌。
就在他这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瞬间——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滚开!” 刘耀文爆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狂吼!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医护人员的钳制,身体如同失控的炮弹,朝着林婉清的方向再次扑去!
“砰!”
这一次,他重重地撞在了床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撞击和剧痛而蜷缩成一团,正好趴在林婉清呕出的那滩血泊边缘!他的脸颊甚至蹭到了粘稠冰冷的血液!
“妈……冷……好冷……”他蜷缩着,意识彻底陷入混沌的深渊,身体因为高烧和巨大的精神创伤而剧烈地颤抖着,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而他的左手,那只沾着血污、无意识挥舞的手,正好不偏不倚地……按在了血泊中那团折叠的纸片上!
粘稠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手背,也将那团至关重要的账本残页,死死地压在了他的掌心之下!
徐子墨伸出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他看着被刘耀文的手压在血泊里的纸片,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意识混乱、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刘耀文,再看看病床上气息奄奄、生死一线的林婉清……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收回了手。指尖沾着一点冰冷的、属于林婉清的暗红血迹。
他输了。
输给了这混乱的局面。
输给了刘耀文本能的守护。
输给了……林婉清那最后半秒冰冷了然的目光。
“快!按住他!注射!快!”医护人员终于再次控制住了剧烈抽搐的刘耀文,手忙脚乱地准备第二支镇定剂。
“林小姐!快!担架!送抢救室!快啊!”另一名护士看着林婉清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持续渗血的嘴角,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刺耳的仪器警报声在病房里疯狂响起!代表着林婉清的生命体征正在断崖式下跌!
混乱达到了顶点!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林婉清抬上担架床,推着冲出了病房。另一组人则死死按住注射了强力镇定剂后依旧在痛苦痉挛、意识模糊的刘耀文,试图将他重新抬回ICU。
徐子墨如同被遗忘的雕像,僵硬地站在原地。脚下是刺目的、混合着两人鲜血的粘稠血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绝望的气息。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刘耀文被抬离后,地板上那片狼藉的血泊中。
那团被刘耀文的手死死压过、此刻孤零零地浸泡在暗红粘稠液体里的……折叠的、泛黄的纸片。
它还在那里。
像一颗沉默的、染血的心脏,在冰冷的灯光下微弱地跳动。
徐子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昂贵的西装裤腿浸入了冰冷的血泊,他也浑然不觉。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更多污血,捏住了那团纸片被血浸透的一角。
粘腻、冰冷、沉重。
他用力,将它从血泊中缓缓提起。暗红的血液如同眼泪般,顺着纸片折叠的缝隙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纸片本身已经被血液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不祥的黑红色,边缘被胃酸腐蚀得卷曲发黑。
徐子墨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不再犹豫,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拆解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般,一点一点地,试图将那被血浸透、黏连在一起的纸片展开。
血液的粘稠增加了难度。他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到了极致。终于,在撕破了一小片边缘后,他勉强将折叠的纸片摊开了一部分。
惨白的病房灯光下,被暗红血污浸染的泛黄纸张上,依稀可见几行模糊不清、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大部分都被血液洇开、污染,难以辨认。
但最上面一行,用某种特殊的、似乎防水性稍强的墨水写下的日期,却在血污中顽强地显现出来,清晰得如同刻印在徐子墨的瞳孔深处:
支出:20XX年7月5日
7月5日!
二十年前林正南被谋杀的日子!
徐子墨的目光如同被钉住,死死盯着那个日期。他强压下心头的巨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继续向下辨认。
日期下方,是几行更加模糊、被血污严重覆盖的字迹,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星的词语和数字:
“……清道夫……尾款……叁佰万元整……”
“……阳光……终结……”
“……收款方:周……”
这些内容,与之前账本上的记录隐隐吻合,但似乎更加简略。真正让徐子墨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的,是写在最后、被一大片暗红血污覆盖了大半、却依旧能勉强拼凑出轮廓的一行小字备注!
那备注的笔迹,与前面记录账目的工整字体截然不同!更加潦草、更加急促,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某种……临终托付般的决绝!备注的开头几个字被血污完全覆盖,只能从后面勉强辨认出:
“……记录……刘……志远……亲签……原件……密室……”
刘志远?!
刘耀文的二叔?!
亲签?
原件在密室?!
这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语,如同惊雷在徐子墨脑中炸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握着染血纸片的手指,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账本指向的收款方“周”(周景深),可能只是执行者!
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和资金流向,竟然指向了刘志远?!
这份残页,竟然是……指向刘志远密室的关键线索?!
“徐先生!刘总情况又不好了!血压骤降!心律不齐!” ICU方向传来医护人员焦急的呼喊,打断了徐子墨如同被冰封的思绪。
他猛地回过神!如同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他迅速将那张沾满血污、揭示着惊悚真相的残页,胡乱地折叠起来,紧紧攥在手心!粘稠冰冷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地上那片狼藉的血泊,也顾不上去分析手中这染血残页带来的滔天巨浪。他大步冲向ICU的方向,脚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和急迫。
病房里,只剩下地板上那片刺目的、渐渐变得暗沉粘稠的血泊,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冰冷气息,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这片空间。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徐子墨紧握的、染血的掌心之中,悄然凝聚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