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总统套房的厚重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瞬间隔绝了走廊里地毯吸音的沉闷，也像是关上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眼睛。林婉清背靠着冰凉光滑的实木门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酒店特有的、混合了雪松香氛的洁净气息，却压不住她身上从电梯里带下来的、属于刘耀文的冷冽烟草味——那味道仿佛有生命，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没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将奢华空旷的套房客厅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光怪陆离的光线勾勒出昂贵家具冷硬的轮廓，也映亮了她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指尖残留着支票纸张特有的触感，以及用力弹飞纸飞机时那一瞬的、近乎毁灭的快意。
快意之后，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踩在悬崖边缘的虚浮感。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地毯厚密的绒毛上，几近无声。但那存在感却如同实质的阴影，迅速笼罩了她整个后背。雪松与烟草的气息骤然浓郁，将她包裹。
刘耀文停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他没有说话，沉默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只有他刚刚在餐厅门口扯松的深蓝色领带，此刻被完全解了下来，随意地缠绕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间，像一条蛰伏的蛇。
林婉清没有回头，视线依旧落在窗外那片虚假繁荣的灯海上，声音带着一丝激越过后的微哑：“看够了？刘总亲自来验收‘商品’的反抗效果，满意吗？”
“商品？”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就在她耳后，带着一种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冷峭。他忽然伸手，温热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沉黑如墨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窗外霓虹的碎片和她强装镇定的脸，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某种更深邃的东西。“林婉清，”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气息灼热地喷在她的唇畔，“谁给你的胆子，敢把那张废纸折成飞机？”
他手指的力道很大，捏得她下颌骨生疼。林婉清被迫仰着头，清晰地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脖颈上贲张的筋络。她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眼中那两簇幽暗的火焰，唇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怎么？心疼你母亲的钱了？还是觉得，我这个‘商品’，超出了你们母子谈好的报废价？”
“闭嘴！”刘耀文低吼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另一只缠绕着领带的手却抬了起来，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擦过她的下唇，力道近乎粗暴，仿佛要擦掉什么不洁的痕迹。“你明知道她给的不是钱！”他声音压抑着风暴，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漩涡，“那是刀！是让你永远滚出我视线的刀！你倒好，拿它折了个玩具？林婉清，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眼底翻涌的怒意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后怕？林婉清的心尖被这陌生的情绪刺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屈辱和倔强淹没。“骨头硬不硬，不劳刘总费心。”她声音冷了下来，试图挣脱他的钳制，“我不过是做了个选择，不卖自己而已。怎么，这选择碍着你们刘家定下的游戏规则了？”
“游戏规则？”刘耀文像是被她这句话彻底点燃，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森冷。他猛地松开她的下巴，却在她踉跄后退一步的同时，将手中缠绕的领带狠狠掼在旁边的玄关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昂贵的丝质领带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委顿在光洁的台面上。“你告诉我，什么是规则？！”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是我妈拿着空白支票让你滚蛋的规则？还是你自作主张把自己当成祭品去填她设下的陷阱的规则？！”
他胸膛剧烈起伏，深色衬衫的领口因为情绪的激荡敞得更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他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林婉清，在你眼里，我刘耀文是什么？一个需要你牺牲自己去维护尊严的摆设？还是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最后一句质问，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嘶哑，狠狠砸在林婉清的心上。她怔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尖锐反击都堵在了喉咙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刘耀文——褪去了所有矜贵冷漠的伪装，暴怒得像一头被触犯了领地的雄狮，而在这暴怒之下，她似乎窥见了一丝被深深刺伤的……脆弱？
套房内的死寂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嗡嗡的声响在玄关柜上持续不断地传来，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映亮了刘耀文紧绷的侧脸。他看也没看，反手抓起手机，看都不看来电显示，手指划开接听键，声音是强行压抑后的冰寒：“说。”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刘耀文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眼神反而变得更加阴鸷。他沉默地听着，目光却死死锁在林婉清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知道了。”他只回了三个字，声音沉得像淬了冰。随即，他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回玄关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屏幕的光熄灭，房间重新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他走得很快，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力量感。林婉清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他走到茶几旁，弯腰，从下方一个隐蔽的抽屉里，“唰”地抽出一份文件。
文件很薄，只有寥寥几页纸。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转身走回她面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决绝，将文件重重拍在她胸口！
纸张坚硬的边缘隔着薄薄的衣料硌得她生疼。
“拿着。”刘耀文的声音恢复了某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腔调，但仔细听，那冰层下仍有未熄的余烬在暗燃，“签了它。”
林婉清低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文件封面上加粗的黑体大字——《免责担保书》。
她心脏猛地一沉，指尖有些发凉。她翻开第一页，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核心内容清晰得刺眼：甲方（刘耀文）自愿为乙方（林婉清）即将签署的、与刘苏明玉女士达成的任何协议或约定（特指那份传说中的对赌协议）承担全部法律及经济责任。无论乙方最终是否履行协议义务，无论乙方行为导致何种后果（包括但不限于名誉损失、经济损失、法律责任等），均由甲方无条件承担，乙方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这是什么意思？”林婉清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
“意思就是，”刘耀文双手插回西裤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你想玩火，我奉陪。但火燎到你身上之前，得先烧穿我。”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鹰隼，“签了它，无论我妈给你挖了多深的坑，无论你要签的是卖身契还是生死状，后果，我担着。”
他的话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林婉清的心上。那份担保书在她手中变得滚烫。这看似是保护，是兜底，是来自顶级资本的无畏承诺。可对她而言，这比苏明玉那张空白支票，更像一种温柔的羞辱！一种将她彻底置于“被保护者”位置的、居高临下的施舍！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更汹涌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刚刚因他暴怒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情绪。她捏着那几页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迎上刘耀文那双在暗影里显得格外幽深迫人的眼睛，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艳丽、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刘总真是慷慨。”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份‘免死金牌’，真是价值连城。可惜……”
她顿了顿，在刘耀文骤然变得危险的目光注视下，她捏着那份担保书，忽然抬起手，将纸页的边缘凑近玄关柜上那个装饰性的、跳动着幽蓝色火苗的香薰蜡烛！
“林婉清！你敢！”刘耀文的瞳孔猛地收缩，厉声喝道，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想要阻止。
然而，已经迟了。
幽蓝的火苗贪婪地舔舐上干燥的纸页边缘，瞬间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获得了生命，迅速吞噬着冰冷的条款文字，发出“滋滋”的轻响，映亮了林婉清决绝的侧脸和她眼中跳动的、同样炽烈的火光。
“可惜，我不需要！”
她看着迅速被火焰吞噬的文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快意和坚定：
“我要堂堂正正地赢！”
“我要让苏明玉心服口服！”
“我要让你，刘耀文，亲眼看着——”
“我林婉清，不是靠你刘家的担保，而是靠我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
火焰贪婪地向上攀爬，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将她颊边的碎发都燎得卷曲。那份代表着刘耀文强势保护的担保书，在她手中迅速化为蜷曲、焦黑的灰烬。跳跃的火光在她眼中燃烧，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悲壮的骄傲。
“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债，我自己背！”她猛地将燃烧到最后的纸页残骸掷向脚下昂贵的手工地毯！一小团火焰跌落在厚密的绒毛上，顽强地跳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不甘地熄灭了，只留下一小圈焦黑的印记和袅袅升起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空气死寂。只有火焰熄灭后细微的噼啪声，和他们两人沉重交错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刘耀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死死盯着地毯上那圈刺眼的焦痕，又缓缓抬起眼，看向站在青烟之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浴火凤凰般的女人。他脸上所有的暴怒、冷冽、掌控一切的强势，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碎裂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更深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的幽暗怒火，以及……在那怒火的最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彻底点燃的、近乎毁灭性的激赏。
他忽然动了。
不是走向她，而是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刚刚扔下燃烧文件、此刻还微微颤抖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婉清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扣住。
“林婉清……”刘耀文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滚烫的岩浆气息。他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狠狠一带！巨大的力量让林婉清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强烈的雪松烟草味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
“谁准你……”他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惊涛骇浪，另一只手已经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扣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迎向他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独自赴战？！”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滚烫的、带着惩罚意味的、不容抗拒的唇，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带着席卷一切、焚烧一切的力量，重重地、凶狠地覆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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