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几乎贯穿耳膜。林婉清在失重感中死死抱住刘耀文的脖颈，火焰的热浪从脚底向上翻卷，烧焦的发梢擦过脸颊。消防水带绷紧的瞬间，两人下坠的势头猛然顿住，腰椎传来令人窒息的拉扯剧痛。刘耀文闷哼一声，箍在她腰间的左臂肌肉贲张如铁，右手却仍保持着托举的姿态护住她后脑——那根贯穿掌心的钢筋随着震荡再度深入，温热的血顺着她颈窝滑进戏服领口，混着汗水和烟灰，黏腻得让人发颤。
“抓紧…别松手！”徐子墨的嘶吼从头顶炸响。应急门外，消防斧破拆的碎屑如雨落下，更多水带从豁口抛下。林婉清抬头，看见徐子墨半个身子探进浓烟，脖颈青筋暴起，双手正死命拽住缠在门轴上的水带。他身后是几个场务叠罗汉般压住水带末端，每个人脸上都糊着黑灰，像一组滑稽又悲壮的剪影。
“小宝…”林婉清突然想起孩子。她艰难扭头，只见聋哑男孩正蜷在门内安全区，小手死死攥着水带缠绕的门把手，瘦小的身体被拖拽得几乎悬空。孩子脸上全是泪痕混合的黑灰，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用那双和林婉清极其相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另一只手焦急地比划着“平安”的手语。
“他没事。”刘耀文喘息着将她的头按回自己肩窝，声音被浓烟割裂得支离破碎，“看上面…”林婉清顺着他染血的下颌望去，瞳孔骤缩——他们悬挂的墙体上方，一段烧得通红的通风管道正发出不祥的嗡鸣，固定螺栓在高温中一颗颗崩飞！
“子墨！九点钟方向！”刘耀文的警告与管道断裂声同时炸响。三米长的铁管裹着火焰直坠而下，目标正是门缝处拽着水带的徐子墨！千钧一发之际，刘耀文猛地蹬墙荡开水带，用自己后背迎向坠物。林婉清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箍着她的手臂瞬间僵硬如石。滚烫的管壁擦过他肩胛，燎焦的衬衫下瞬间皮开肉绽。
“哥——！”徐子墨目眦欲裂。刘耀文却借这一荡之力，将林婉清猛地推向豁口：“送她上去！”徐子墨下意识接住抛来的林婉清，惯性让他向后栽倒。几个场务手忙脚乱拖住两人，林婉清却挣扎着扑回门边：“刘耀文还在下面！”
浓烟稍散，露出惊心一幕。刘耀文单手抓着水带悬在半空，右掌的钢筋被下坠的通风管砸得弯折，伤口豁开成狰狞的十字。更致命的是，燃烧的管道卡住了水带，火焰正顺着尼龙纤维向上蔓延！“割断…带子…”他冲徐子墨吼，自己却用左手摸索腰间——那里别着林婉清系上的消防水带，末端仍拴在通道内的消防栓上。
“不行！火马上烧到你手了！”林婉清夺过消防斧要砍门轴上的水带。刘耀文突然仰头看她，烟灰覆盖的脸上，唯有眼睛亮得骇人：“林婉清，信我一次。”他左手猛地扯开消防水带接口，高压水流轰然喷出！水流冲击弯折的钢筋，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却硬是借力将身体甩向侧面的通风井格栅。
“当啷！”染血的钢筋终于从掌心脱出，带出一蓬血雾。他左手五指如钩扣住格栅，身体悬在井口晃荡。下方火海翻腾，燃烧的通风管带着水带残骸坠入深渊。林婉清几乎停止呼吸，看着他血淋淋的右手再次抓住格栅，每向上攀一寸，锈铁上就多一道刺目的血指印。
“手给我！”徐子墨半个身子探出通风井。刘耀文离井口只剩半米，脚下却突然一空——锈蚀的格栅无法承受两人重量，整片脱落！电光石火间，林婉清扑过去抓住他左手手腕。巨大的下坠力让她整个人撞上井沿，肋骨剧痛几乎昏厥。刘耀文悬在井口，全凭她单手抓着。血从他手腕流到她小臂，滑腻得抓不住。
“松手…你会被带下来…”他声音嘶哑。林婉清咬破嘴唇，腥甜味刺激着神经：“合约…第七条…甲方有义务保护乙方人身安全…”她发狠将消防斧卡进井口，用身体压住斧柄充当支点。徐子墨趁机抓住刘耀文肩膀，场务们一拥而上拽住林婉清的腿。众人如同拔河般嘶吼着发力，终于将人拖进通道！
刘耀文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呛出一口黑烟。林婉清瘫在他身边，眼前阵阵发黑。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右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赫然一个穿透的十字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被烟灰和铁锈染成污浊的褐色。徐子墨撕开衬衫想包扎，却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下手。
“清清…”衣角被轻轻扯动。林婉清转头，小宝跪坐在她身边，小手捧着半瓶捡回来的矿泉水，颤抖着淋在她被钢索灼伤的手掌上。凉意刺痛伤口，却让她清醒几分。她撑起身子爬向刘耀文，扯下戏服里衬相对干净的布料按在他掌心：“压住！”他因失血而冰凉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扣住了她的手腕。
消防员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门。强光手电刺破浓烟，担架和氧气面罩涌来。“先救孩子！”刘耀文推开面罩，目光扫向角落的小宝。医护人员刚抱起男孩，林婉清却突然抓住担架边缘：“等等！”她掰开小宝紧握的拳头——孩子手心躺着一颗完全融化的巧克力，黏稠糖浆裹着半张烧焦的蜡笔画残片。画上是简笔的火鸟，翅膀处用红蜡笔狠狠涂了几道，像血也像火。
“他…一直攥着这个救你…”林婉清声音发颤，将糖块残骸放进刘耀文未受伤的左手。他指尖蜷了蜷，融化的巧克力沾在掌心血污里，甜腻混着铁锈味弥漫开。担架被抬起时，林婉清踉跄跟上，却被人墙阻隔。记者镜头如嗜血的鲨鱼挤满通道，闪光灯淹没了担架上的人影。
“刘总！看这里！”
“林小姐是否要为事故负责？”
“传言《火鸟》剧组为省钱用劣质火药…”
混乱中，一只染血的手突然伸出担架帷幔，精准攥住林婉清的手腕。刘耀文竟撑着半坐起来，被烟熏坏的嗓子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都他妈滚开！”暴戾的威慑让现场死寂一瞬。他甩开徐子墨阻拦的手，染血的右臂突然环过林婉清后颈，猛地将她按向自己。她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额头贴上他滚烫的颈侧皮肤，鼻尖全是血腥与汗水的咸腥。
“听着…”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廓，压得极低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消防栓接口…被动过手脚…不是意外…”林婉清浑身一僵。未等她反应，沾满血灰的手指突然擦过她脸颊，力道重得像要烙下印记。她抬眼撞进他深渊般的瞳孔，那里映着她狼狈的脸，以及他身后一片狼藉的火场。
“还有…”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几近气音，“孤儿院秋千…是你推的我…” 林婉清如遭雷击。记忆碎片呼啸而来——阳光刺眼的午后，生锈的秋千架，穿条纹围裙的小男孩从秋千摔下，额角鲜血直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用裙摆擦他额头的血，又笨拙地贴上珍藏的卡通创可贴…
担架被强行抬走。刘耀文的手滑落她肩头，在戏服上拖出一道刺目血痕。林婉清怔立当场，看着救护车门关闭。红蓝光晕中，车窗映出她苍白如鬼的脸，以及颈侧那个被他血指抹出的十字印记，正随着脉搏微微发烫。蜂拥的记者被保安拦在警戒线外，快门声汇成嘈杂的潮水。她抬手摸向颈间血痕，指尖沾上黏腻的暗红。风卷着灰烬掠过脚边，一张烧焦的《火鸟》剧本残页打着旋贴在她染血的戏鞋上，台词被火焰啃噬得只剩半句：
“…火鸟焚身时，方知…”
徐子墨将一件沾着机油的工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嫂子，上车。”她僵硬地挪动脚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撕裂空气。车门关闭前，她最后瞥见刘耀文昏迷的侧脸，染血的右手无力垂在担架外，掌心朝上，那个十字伤口在闪烁的红灯下，像一尊未完成的殉道者雕像。
救护车疾驰而去。林婉清坐在副驾，工装外套残留着徐子墨身上的汽油味。她摊开掌心，露出一直紧攥的东西——半颗黏着巧克力残渣的铆钉。这是在刘耀文扛住通风管时，从崩裂的管道上迸射到她戏服褶皱里的。钉头沾着新鲜的蓝色油漆，与片场所有陈旧的金属构件格格不入。
“不是意外…”她喃喃重复刘耀文的话，指甲掐进铆钉边缘。车窗外，城市霓虹流淌成模糊的光带，颈侧的血十字却在黑暗中灼灼发烫。后视镜里，小宝被医护人员裹在毯子里，正透过车窗看她。男孩突然伸出小手，对着她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中指交叠，拇指扣住无名指，小指翘起。
林婉清心脏骤停。那是老院长教过她的暗语，阳光孤儿院孩子间传递危险的秘密信号：
【有人在看】
她猛地回头。一辆无牌黑色越野车正咬在救护车后方，车窗幽暗如兽瞳。徐子墨显然也发现了，油门一踩到底。轮胎摩擦声刺耳，林婉清攥紧那枚铆钉，尖锐的钉头刺破掌心，疼痛让她彻底清醒。刘耀文掌心的十字，她颈上的血痕，小宝的暗语，在这一刻串成淬毒的链条。
“再快些。”她声音冷得像冰，“他不能死在手术台上。”徐子墨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突然将一把车用扳手塞进她手里：“拿好。”林婉清握紧冰冷的金属，扳手棱角硌着掌心的伤口。疼痛蔓延至心脏时，她竟想起刘耀文坠向火海前那句话，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垂的温度仿佛还在——
合约第三条，禁止殉情。
她扯动嘴角，看向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黑车。颈侧的血十字在路灯掠过时明明灭灭。
他们谁都别想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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