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一圈圈荡开，蔓延至林婉清四肢百骸。书房里昂贵雪松香氛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那种名为“怀疑”的毒素在无声发酵。
“怀疑过……”林婉清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斤重压下的颤音。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并以为同样深爱自己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有些模糊，有些陌生。
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蛛丝马迹”，此刻在她脑海里疯狂翻涌、串联。
他第一次在慈善晚宴后找到她，提出那份荒谬的“三年合约”时，眼底那抹她当时读不懂的复杂探究。 他一次次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在她遭遇危机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甚至不惜动用庞大资源。她曾以为那是渐渐动心的证明。 他资助那家孤儿院多年，对她幼时模糊的记忆片段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 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遥远眼神……
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一股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瞬间涌至头顶，让她指尖发麻。她猛地向后退去，脊背撞上了冰冷的黑胡桃木书柜，发出沉闷的一响。仿佛只有这样物理上的接触，才能让她确认自己还站在现实里，而不是漂浮在一个荒诞的噩梦中。
“所以，”她抬起头，泪水已经被一种尖锐的刺痛逼退，眼底只剩下不敢置信的清醒和受伤后的锐利，“从你签下我那一刻开始，不，甚至更早……你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特别’，都只是因为……你怀疑我是你恩人的女儿？”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被欺骗后的尖锐：“那份合约，那份庇护，甚至……甚至你后来的……”她哽住了，“感情”，这两个字她此刻竟有些说不出口，怕那也是一种基于“责任”的表演。
刘耀文的眉头紧紧蹙起，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她：“婉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婉清几乎是低吼出来，她挥开他试图伸过来的手，像一只被触碰了伤口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你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看着我因为你偶尔的温柔而心动，因为你若即若离而患得患失！看着我……一点点爱上你！”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撕裂开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你是不是一直就在旁边冷静地看着？心里想着，嗯，这样很好，恩人的女儿果然对我产生了感情，这样更容易掌控，更方便你‘报恩’，更方便你完成你那周密计划的一部分？！”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不仅伤了他，更将她自己割得遍体鳞伤。但她控制不住，一种巨大的失望和被蒙蔽的羞辱感席卷了她。
刘耀文的脸色在她一句句的指控下，终于彻底沉了下去。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翻涌起清晰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林婉清！”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打断她失控的情绪，“在你心里，我刘耀文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甚至拿感情当筹码的卑鄙小人？”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仿佛要劈开她所有的恐惧和猜疑：“是，我最初接近你，是因为怀疑你的身份。我刘耀文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恩情我必须还，这是我背负了二十年的债！”
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迫下来，却带着一种坦荡的灼人：“但我告诉你，那份合约，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既能将你纳入羽翼下保护，又不会惊动潜在敌人、不会让你感到突兀的最好方式！后来的每一次维护，每一次出手，或许起因有‘责任’，但你怎么敢否定其中没有我刘耀文个人的意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力量，敲击在她的心上：“如果仅仅是因为‘责任’，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保你衣食无忧，平安富足，何必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何必为你费尽心思扫平娱乐圈的障碍，何必……”他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暗流，“何必一次次为你打破原则，甚至失控！”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像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撕开了一条裂缝。
林婉清怔住了。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这番近乎告白又混杂着辩解的话语震得一时失语。
是啊，如果他只是报恩，方式有很多。他那样一个冷漠矜贵、掌控一切的人，为何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那些下意识的维护，那些藏不住的占有欲，那些深夜书房里安静的陪伴……难道真的全是演戏吗？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疯狂地汲取着养分。
“那你为什么不说？”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疲惫和迷茫，“如果你早就怀疑，哪怕只有一分，你为什么从不问我？不告诉我你的猜测？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自己乱撞？让我在刚刚……在刚刚知道自己可能拥有父亲的时候，还要同时承受你可能早已知情的冲击？”
这才是最伤她的点。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而他，一直手握着她人生的部分剧本，却冷眼旁观着她的茫然和无知。
刘耀文沉默了。他眼底翻涌的怒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抬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挺拔的鼻梁。
“因为不确定。”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透着一丝沙哑，“在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前，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怀疑你是我恩人的女儿，但我没证据’？然后呢？让你和我一起陷入这种不确定的等待和猜测中？让你的人生也背上这份沉重的期待和可能落空的风险？”
他看向她，目光深沉如海：“婉清，有些担子，我一个人背就够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轻松地活着，直到我能把一个确切的、好消息放到你面前。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他的理由，依旧理智、周密，甚至听起来……该死的为她着想。
可是，爱情里从来不需要百分之百的确定。它需要的是分享，是坦诚，是哪怕前路未卜也携手共进的勇气。
林婉清看着他，看着这个习惯掌控一切、习惯独自承担所有的男人。心底那片冰冷的迷雾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渗入了一种无奈的悲凉。
她忽然有些懂了。他们之间，隔着的或许不仅仅是这点“隐瞒”，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姿态和情感模式。
她想要的是赤诚相见，毫无保留。 而他给的，是自认为最好的保护，是权衡利弊后的周密安排。
没有对错，只有鸿沟。
心口的疼痛慢慢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缓缓站直身体，避开了他试图再次靠近的意图。
“刘耀文，”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的激烈争吵从未发生过，“我需要静一静。”
她没有再看那些价值连城的继承文件，也没有再看那个她爱入骨髓却此刻感到无比疲惫的男人，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充斥着雪松冷香和他强大气息的书房。
门轻轻合上。
将她和新获得的亿万身家隔开，也将她和他之间，暂时隔出了一片无声的、冰冷的距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