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腐土(林妍——天真的恶)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所有人都爱她?
十几岁的林妍想不明白。
嫉妒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期。
陈雪站在病房里,白大褂纤尘不染,听诊器挂在颈间,像某种荣誉勋章。那些孩子仰望着她,仿佛她真是从天而降的星星,而不是一个只会假慈悲的伪善者。
而林妍呢?缩在阴影里,指甲掐进掌心,却连恨意都显得廉价。
陈雪凭什么能笑得那么干净?凭什么推倒在泥水里,都能爬起来,拍拍裙子的笑出来?陈雪的温柔像刀子,一刀刀剜开林妍嫉妒的皮肉,让林妍看见自己有多丑陋。那些被陈雪救过的孩子,那些被她安抚过的病人,他们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明。而林妍呢?我只有满手的污秽,和永远填不满的空洞。
——
暴雨冲刷着春日中心的玻璃幕墙,林妍站在福利院后门的槐树下,指尖深深掐进树皮。树皮下渗出透明的汁液,像极了那年她把陈雪推倒在实验室时,对方膝盖渗出的组织液。
"现在请新人交换戒指。"
小树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来,林妍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初一那年,她曾把陈雪的书包扔进教学楼后的化粪池,沉重的包撞击在水泥井壁上发出的,也是这般空洞的回响。
欢呼声浪震得林妍耳膜生疼。她摸到卫衣口袋里那个微型录音笔——里面存着陈雪当年在更衣室的求救录音,她曾经把它设为手机闹铃。现在塑料外壳已经被拇指磨的发亮。
雨丝突然变得密集,林妍的视线模糊起来。她遥遥看见福利院男孩举起手机,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在镜头里连成银河。这让她想起自己用圆规在陈雪课桌上刻的"去死",后来那些凹槽里积满了红墨水,像条蜿蜒的血河。
"要答应吗?"
电子喇叭震落檐角的水滴。林妍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熟悉的血腥味。初三那年体育考试前,她往陈雪的水杯里倒过双氧水,事后却躲在实验楼后门吐得昏天黑地——吐出来的胃液带着血丝,和现在齿间渗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妍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那个扭曲的轮廓渐渐变成她十二岁的样子——她把陈雪反锁在工具房那晚,监控录像里的背影也是这般佝偻。其实门根本没锁住,但陈雪不知道。
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林妍看见几个孩子正手忙脚乱地扶起倒下的星空灯架,碎渣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极了陈雪白大褂口袋里总是备着的糖果包装纸。即使在她最过分的恶作剧之后,还是依旧渴望那些薄荷糖。
雨停了。林妍从背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陈雪当年被她撕碎的作业。她用三个月时间把所有碎片拼好。当她走向婚礼签到处时,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比当年往陈雪书包里塞死老鼠时还要厉害。
"需要帮忙吗?"
88号大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林妍摇头时,有水滴落在签到板上——这次她确定不是雨水,因为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就像毕业典礼那天,她躲在礼堂最后排听见陈雪作为优秀毕业生致辞时,锈铁般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