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员外肥腻的手掌朝陈青禾抓来时,时间仿佛突然放慢了。陈青禾能看清他指甲缝里的污垢,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臭和麝香的刺鼻气味。
"钱老爷!"陈青禾猛地后退,后背抵上储藏室的货架,"奴婢的病真的会传染!"
"哈哈哈!"钱员外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小美人儿,老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转头对大夫使了个眼色,"给她看看,什么病这么厉害!"
大夫上前,不由分说抓住陈青禾的手腕把脉。那是个干瘦老头,眼睛浑浊却闪着精光。陈青禾暗中绷紧肌肉——这"大夫"指腹有茧,分明是练武之人。
"老爷,"大夫把完脉,谄媚道,"这丫头脉象平稳,哪有什么病?怕是装清高呢!"
钱员外脸色顿时阴沉:"刘嬷嬷!这就是你说的重病在身?"
刘嬷嬷吓得直哆嗦:"老、老爷明鉴,是周大人说..."
"少拿周临岸压我!"钱员外一脚踹翻旁边的米缸,"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办了这小贱人!"
陈青禾眼角余光扫到李妈妈正悄悄往门口挪动。她必须争取时间。
"钱老爷!"陈青禾突然跪下,眼中含泪,"奴婢知错了!实在是...实在是..."她故意欲言又止。
钱员外果然上钩:"实在是什么?"
"奴婢怕说出来,污了老爷的耳..."陈青禾抽泣着,手却悄悄摸向袖中的砒霜纸包。
"说!"钱员外不耐烦地挥手。
陈青禾深吸一口气:"奴婢...奴婢曾被相府马夫糟蹋,染了脏病..."
储藏室内一片寂静。钱员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下意识后退半步。
"胡说!"大夫厉声喝道,"她脉象根本没问题!"
陈青禾暗中掐破纸包,指甲缝里沾上少许砒霜:"奴婢不敢欺瞒。那病...平时看不出来,但一碰就会..."她假装擦泪,迅速将砒霜抹在眼角。
几乎是立刻,接触砒霜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陈青禾强忍灼烧般的疼痛,抬起脸让众人看清:"老爷请看..."
"啊呀!"刘嬷嬷第一个尖叫起来,"烂、烂了!"
钱员外脸色大变,连退数步:"晦气!晦气!"他转身就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指着大夫,"你!给她看看!要是敢骗我..."
大夫不情不愿地凑近检查陈青禾的眼角。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陈青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余的砒霜弹入他半开的药箱缝隙。
"确实是溃烂。"大夫皱眉,"但不像花柳病..."
"那就是麻风!"刘嬷嬷已经退到门外,"老奴听说麻风病就是这样烂脸烂手的!"
钱员外一听"麻风"二字,吓得面如土色,头也不回地跑了。大夫匆忙跟上,完全没注意到药箱里飘落的白色粉末。
储藏室内转眼只剩下陈青禾和李妈妈两人。
"你..."李妈妈震惊地看着陈青禾溃烂的眼角,"你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陈青禾疼得直吸气:"有清水吗?快!"
李妈妈慌忙端来一盆水。陈青禾拼命冲洗患处,但皮肤已经灼伤,留下一片骇人的红痕。
"会留疤的..."李妈妈倒吸一口冷气。
"总比被那老畜生糟蹋强。"陈青禾咬牙道。她看向李妈妈,"刚才多谢了。"
李妈妈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你没揭穿我,就是帮忙。"陈青禾从怀中掏出那封伪造的密信,"按计划行事。明天周临岸来的时候,确保沈小姐不在。"
李妈妈犹豫了一下:"你的脸..."
"不碍事。"陈青禾冷笑,"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回到房间,豆蔻看到陈青禾脸上的伤,吓得哭了出来:"姐姐!你的脸..."
"闭嘴。"陈青禾烦躁地打断她,"去给我找些干净的布来。"
豆蔻抽泣着跑出去,很快带着布条和一小瓶药膏回来:"红、红芍姐姐给的...说是治伤很灵..."
陈青禾接过药膏闻了闻,是上好的金疮药。她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红芍还说什么了?"
豆蔻摇头:"只说...说明天有大人物要来教坊司,所有人都要早起梳洗。"
陈青禾手上动作一顿。大人物?不是周临岸吗?还是另有其人?
"姐姐..."豆蔻怯生生地问,"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陈青禾转头看她。小丫鬟脸上还带着淤青,是前几天被官兵打的。原著中豆蔻的结局闪过脑海——被轮暴致死,尸体丢在乱葬岗。
"想活命吗?"陈青禾突然问。
豆蔻拼命点头。
"那就记住,明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承认认识我。"陈青禾声音冰冷,"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是为了攀高枝才接近周大人的。"
豆蔻瞪大眼睛:"为什么..."
"照做就是。"陈青禾不再解释,转身对着铜镜继续处理伤口。
镜中的女子半边脸已经红肿溃烂,看上去狰狞可怖。陈青禾却笑了——这副模样,明天或许真能派上大用场。
夜深人静时,陈青禾突然惊醒。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不动了。她悄悄摸出枕下的瓷片,屏息等待。
门闩被轻轻拨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陈青禾绷紧身体,准备一跃而起——
"是我。"红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
陈青禾松了口气,下床开门。红芍闪身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
"你惹大麻烦了。"红芍直奔主题,"钱员外回去后浑身起红疹,大夫说是中毒。他怀疑是你搞的鬼,明天要带人来算账。"
陈青禾挑眉。看来弹进药箱的砒霜起作用了。"多谢提醒。不过明天周大人要来,钱员外不敢造次。"
"问题就在这。"红芍压低声音,"来的不止周临岸,还有大理寺丞王大人。听说要审什么密信案。"
陈青禾心头一紧。大理寺介入意味着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周临岸为何要带大理寺的人来?是信不过她,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红芍继续道,"沈小姐今晚被李妈妈带去了佛堂,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青禾眯起眼睛。李妈妈提前行动了?为什么?
"姐姐大恩,青禾铭记于心。"陈青禾郑重道,"明日若有机会,我必兑现承诺。"
红芍苦笑:"先活过明天再说吧。"她留下灯笼匆匆离去。
陈青禾再无睡意。她在脑中重新梳理计划,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一遍。大理寺的突然介入打乱了她原本的布局,必须随机应变。
天刚蒙蒙亮,教坊司就忙碌起来。刘嬷嬷挨个房间呼喝,命令所有姑娘梳洗打扮,准备迎接大人物。
陈青禾却反其道而行。她故意不处理脸上的伤,还撕烂了衣裙,弄得更加狼狈不堪。
"姐姐..."豆蔻惊恐地看着她,"你这是..."
"记住我昨晚说的话。"陈青禾最后一次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说不认识我。"
辰时三刻,教坊司中门大开。周临岸一马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官员模样的人,想必就是大理寺的人。钱员外也在其中,脸上和手上都缠着纱布,看上去滑稽又可怕。
"所有女眷集合!"一个衙役高声喊道。
陈青禾被推搡着站到院子里。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周临岸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她身上。
"就是她!"钱员外指着陈青禾尖叫,"就是这小贱人下毒害我!"
周临岸缓步走到陈青禾面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当看到她脸上的伤时,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不冷不热。
陈青禾故意瑟缩了一下:"奴婢...奴婢不小心被热水烫了..."
"胡说!"钱员外跳脚,"她昨天还好好的!一定是下毒时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周临岸看向钱员外:"钱大人指控她下毒,可有证据?"
"这..."钱员外语塞,随即指向身旁的大夫,"李大夫可以作证!"
那干瘦老头上前一步:"回大人,昨日这丫头确实接触过毒物。老朽回去后查验药箱,发现了砒霜痕迹。"
周临岸挑眉:"哦?她为何要对你下毒?"
"不是对老朽!"李大夫慌忙解释,"是对钱老爷!她、她把毒粉弹进老朽药箱,钱老爷用了老朽的药才..."
周临岸转向陈青禾:"你有何话说?"
陈青禾跪伏在地:"奴婢冤枉!奴婢一个弱女子,哪来的砒霜?又为何要害钱老爷?"
"因为钱老爷要碰你!"刘嬷嬷突然插嘴,"这丫头装病不成,就下毒害人!"
周临岸的眼神冷了下来:"钱大人,有这回事?"
钱员外额头冒汗:"下官、下官只是听说她病了,好心带大夫来看..."
"是吗?"周临岸声音轻柔,却让钱员外抖如筛糠,"教坊司何时轮到钱大人做主了?本官不是说过,这丫头另有安排?"
钱员外扑通跪下:"周、周大人明鉴!下官绝无冒犯之意..."
周临岸不再理他,转向陈青禾:"你说你被热水烫伤,谁可以作证?"
陈青禾心中一凛。这是个陷阱。若她说有人证,周临岸必定追问到底;若说没有,就显得可疑。
"无人作证。"她抬头直视周临岸,"奴婢身份低微,受伤也没人在意。"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周临岸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冷漠。
"王大人,"他转向身后一位中年官员,"您看这事..."
王大人捋着胡须:"既然涉及命案,不如带回大理寺细细审问。"
陈青禾心跳加速。进了大理寺,她就彻底失去主动权了。
"大人明鉴!"她突然高声道,"奴婢愿意当场对质!若钱老爷能回答奴婢一个问题,奴婢甘愿认罪!"
周临岸似乎来了兴趣:"什么问题?"
陈青禾转向钱员外:"钱老爷口口声声说奴婢下毒,请问奴婢是用哪只手下的毒?"
钱员外一愣:"当、当然是右手!"
"错了。"陈青禾伸出左手,"奴婢是左撇子,这在相府人尽皆知。若真要下毒,必用左手。李大夫,您昨日可看到奴婢用左手碰过您的药箱?"
李大夫语塞:"这...老朽没注意..."
"那就是没有。"陈青禾乘胜追击,"钱老爷连奴婢用哪只手都没看清,就妄加指控,是何道理?"
钱员外脸色铁青:"你、你狡辩!"
"够了。"周临岸冷声打断,"钱大人无凭无据指控他人,有失官体。王大人,您看..."
王大人点头:"确实证据不足。不过这丫头脸上的伤来得蹊跷,还需查问。"
"本官亲自审。"周临岸不容置疑道,"正好问问那封密信的事。"
听到"密信"二字,王大人立刻变了态度:"既如此,周大人请便。"
陈青禾被带到一间僻静的厢房。房门一关,周临岸就变了脸色。
"玩得开心吗?"他冷笑着问。
陈青禾不慌不忙地跪下:"托大人的福,死里逃生。"
周临岸一把拉起她,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砒霜哪来的?"
"买的。"陈青禾坦然承认。
"用我给你的金疮药钱?"
陈青禾笑了:"大人明察秋毫。"
周临岸松开手,竟也笑了:"有意思。为了不见客,先谎称有病;被拆穿后不惜自毁容貌;现在又嫁祸钱员外...陈青禾,你还有多少花样?"
陈青禾心头一震。他叫她陈青禾,不是青禾。他知道什么?
"大人说笑了,奴婢只是..."
"别装了。"周临岸打断她,"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丫鬟。现在,把密信交出来。"
陈青禾从怀中掏出那封伪造的信:"请大人过目。"
周临岸接过信,快速浏览。当他看到"瑾儿乃吾与沈夫人私生子"一行时,手微微发抖。
"这信...还有谁看过?"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无人。"陈青禾直视他的眼睛,"奴婢虽卑贱,却知轻重。"
周临岸将信收入袖中:"你可知伪造朝廷命官身世,是什么罪名?"
"死罪。"陈青禾平静道,"但奴婢相信大人明辨是非——那封信是真是假,大人心中自有判断。"
两人对视良久,周临岸突然换了话题:"你的脸,我会找太医来治。"
"不必。"陈青禾拒绝,"留着这伤,反倒安全。"
周临岸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明日午时,我会派人来接你。"
"接我?去哪?"
"别问太多。"周临岸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了,李妈妈是你的人?"
陈青禾心头警铃大作:"奴婢不认识什么李妈妈。"
"是吗?"周临岸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她为何连夜带沈如霜出逃?"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李妈妈带沈如霜逃了?为什么提前行动?难道...
"大人!"一个衙役慌张地跑来,"不好了!钱大人他...他吐血了!"
周临岸脸色一变,大步离去。陈青禾独自留在房中,脑中思绪万千。
钱员外中毒?她明明只用了微量砒霜,绝不至于吐血。除非...有人加大了剂量。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李妈妈提前行动,又暗中下毒陷害钱员外,都是为了制造混乱。而她陈青禾,很可能被当成了弃子。
窗外传来嘈杂声,陈青禾透过窗缝看到钱员外被抬出去,面色铁青。周临岸正在指挥衙役搜查教坊司,而王大人...正朝她所在的房间走来,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
陈青禾迅速退回房间中央,心跳如鼓。她突然明白过来——大理寺的人根本不是周临岸带来的。他们是冲着那封"密信"来的。
而她,刚刚亲手把伪造的密信交给了周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