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囚车比陈青禾想象中要臭。狭窄的木笼里挤着三个女犯,汗臭、血腥和排泄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车轮每颠簸一下,陈青禾脸上的伤就抽痛一次。
"看什么看!"押送的衙役发现她在观察路线,一鞭子抽在木栏上,"进了大理寺,有你受的!"
陈青禾低下头,长发遮住眼中闪过的冷光。透过发丝缝隙,她看到大理寺黑漆漆的大门越来越近,门前两尊獬豸石像张牙舞爪,仿佛要吞噬所有进入的人。
囚车从侧门进入,穿过一条阴暗的甬道,最终停在一个小院子里。陈青禾被粗暴地拖下车,押进一间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把铁椅,周围墙上挂满各式刑具——夹棍、烙铁、皮鞭,还有几样她叫不上名字的可怕器具。角落里甚至有一个炭火盆,里面的烙铁已经烧得通红。
"坐下!"衙役推了她一把。
陈青禾慢慢走向铁椅,手指不经意地抚过扶手——冰凉刺骨,上面还有暗红色的污渍。血迹。
"陈青禾。"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抬头,看到周临岸负手而立,一身墨色官服衬得他越发肃杀。男人示意衙役退下,石室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大人这是何意?"陈青禾没有起身,手指依然轻抚着扶手,"奴婢已经交出密信了。"
周临岸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封信是假的。"
陈青禾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不显:"大人何出此言?"
"字迹模仿得很像,但有一个致命错误。"周临岸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指着其中一行,"沈相从不用'私生子'这种粗鄙字眼,他向来称我为'不肖子'。"
陈青禾暗自记下这个细节。看来周临岸确实与沈相关系匪浅。
"所以?"她抬头直视周临岸,"大人要治奴婢伪造之罪?"
"我要知道真信在哪。"周临岸的声音冷得像冰。
"先告诉我,钱员外怎么样了?"陈青禾突然问。
周临岸眯起眼睛:"你关心他?"
"不。"陈青禾微笑,"我只关心他中的是什么毒。我用的砒霜剂量绝不可能让他吐血。"
"鹤顶红。"周临岸简短回答,"有人在你之后又下了毒。"
果然如此。陈青禾心中冷笑。李妈妈,好一招借刀杀人。
"现在轮到你了。"周临岸的手指敲打着铁椅扶手,"真信在哪?"
"我不知道。"陈青禾坦然道,"奴婢只是个丫鬟,哪会知道什么密信。"
"啪!"周临岸突然一掌拍在扶手上,震得陈青禾手臂发麻。
"别装了!"他俯身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一个能模仿沈相笔迹、能搞到砒霜、能在教坊司翻云覆雨的丫鬟?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陈青禾不退反进,几乎贴上他的脸:"那大人当奴婢是什么?沈相的密探?还是哪位大人的眼线?"
两人对峙片刻,周临岸突然直起身,冷笑一声:"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了。"
他走向墙角,取下一根带着倒刺的皮鞭,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
陈青禾看着鞭子,突然笑了:"大人真要对我用刑?"
"你以为我不敢?"
"不。"陈青禾慢条斯理地解开衣领,露出肩膀上尚未愈合的鞭伤,"奴婢只是觉得,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太无趣了。"
周临岸盯着她的伤看了片刻,突然扔下鞭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陈青禾拢好衣领:"自由。一个新身份,一笔钱,离开京城。"
"不可能。"周临岸断然拒绝,"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大人杀了我吧。"陈青禾向后一靠,"反正出了这个门,我也活不过三天。王大人明显是冲着密信来的,而信在大人手上..."
周临岸眼神一凛:"你怎知王大人..."
"猜的。"陈青禾打断他,"大理寺丞亲自出马,必是奉了上命。能让一位四品官如此紧张的密信,想必关乎朝堂大局。"
周临岸沉默良久,突然走到炭火盆前,拿起烧红的烙铁:"最后一个机会。真信在哪?"
烙铁在空气中发出可怕的滋滋声,热气扑面而来。陈青禾看着那通红的铁块,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
"嘶啦!"
她扯开前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大人想烙哪里?胸口?还是脸上另一侧?"
周临岸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连自己的脸都能毁,"陈青禾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怕一块烙铁?"
烙铁缓缓放下,周临岸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活命的女人。"陈青禾拢好衣襟,"大人何必苦苦相逼?我们本可以合作。"
"合作?"周临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大人是谁。"陈青禾直视他的眼睛,"瑾公子,沈相与沈夫人的私生子,二十年前被送入宫中为质,如今回来复仇..."
周临岸猛地掐住她的脖子:"谁告诉你的?!"
陈青禾呼吸困难,却依然保持微笑:"大、大人的玉佩...和沈相书房暗格里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这是她根据红芍提供的线索和李妈妈的反应拼凑出的推测,但看周临岸的反应,显然猜对了。
周临岸的手指渐渐收紧,陈青禾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男人突然松手。
"咳咳..."陈青禾弯下腰剧烈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
"你只猜对了一半。"周临岸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我确实是沈明堂的儿子,但不是回来复仇的。"
陈青禾抬头,惊讶地发现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那密信..."周临岸继续道,"是先帝留给沈明堂的密诏,证明我皇室血脉的身份。"
这个转折让陈青禾彻底震惊。原著中可没这段!周临岸竟是皇室血脉?
"先帝与沈夫人..."她瞬间理清关系,"所以沈相..."
"他杀了我母亲。"周临岸的声音冷得像冰,"就因为她向先帝坦白了我的身世。"
陈青禾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周临岸有皇室血脉,那当今皇上...
"现在你明白那封信的重要性了。"周临岸打断她的思绪,"它不仅能证明我的身份,还关系到大周江山社稷。"
陈青禾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大的漩涡。原著中沈家被抄只是政治斗争的冰山一角,而她伪造的那封信,可能已经引发了一场地震。
"我确实不知道真信在哪。"她这次说了实话,"但我可以帮你找。"
"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能在教坊司活下来。"陈青禾直视他的眼睛,"就凭我能让钱员外中毒,能让李妈妈冒险带走沈如霜,能让周大人亲自来大理寺提审我。"
周临岸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有趣。我可以给你自由,但不是现在。"
"条件?"
"做我的刀。"周临岸的声音轻柔却危险,"帮我找到密信,除掉该除的人。"
陈青禾挑眉:"包括王大人?"
"尤其是王大人。"周临岸冷笑,"他是皇上的人。"
陈青禾心中了然。看来周临岸与当今圣上关系微妙,而那份密信可能就是关键。
"成交。"她伸出手,"但我有条件。"
周临岸没有握她的手:"说。"
"第一,治好我的脸。第二,豆蔻那丫头归我。第三..."她顿了顿,"我要知道所有关于密信的线索。"
"前两条可以。"周临岸转身走向门口,"第三条...看你表现。"
石室门打开,刺目的阳光照进来。周临岸站在光暗交界处,轮廓模糊不清:"明日会有人接你去我府上。记住,敢耍花样,大理寺的刑房随时为你敞开。"
陈青禾微笑:"恭送大人。"
等周临岸的脚步声远去,陈青禾才长舒一口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这场豪赌她赢了,但也只是暂时的。
衙役进来带她离开时,陈青禾注意到他们态度恭敬了许多。不再推搡,甚至有人递来一件干净外衣让她遮住破损的衣衫。
大理寺外停着一辆朴素马车,陈青禾被请上车,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
"老朽姓孙,奉周大人之命为姑娘治伤。"老者示意她坐下,从药箱取出几个瓷瓶。
马车缓缓行驶,孙太医熟练地为陈青禾处理脸上的伤。药膏清凉,很快缓解了灼痛感。
"会留疤吗?"陈青禾问。
孙太医摇头:"用上老朽特制的玉容膏,半月即可复原。"
陈青禾却道:"不必完全复原,留些痕迹也好。"
孙太医诧异地看她一眼,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马车没有回教坊司,而是驶向城东一处僻静的宅院。院子不大但很精致,假山池塘一应俱全。
"周大人吩咐,姑娘暂住此处。"孙太医领她进门,"明日会有人来接姑娘去周府。"
陈青禾环顾四周,嘴角微扬。从囚犯到座上宾,这转变够快。
"豆蔻呢?"她问。
"已经在路上了。"孙太医留下药膏告辞,"姑娘好生休息。"
等所有人都退下,陈青禾才彻底放松下来。她脱去脏污的外衣,走进内室。里面已经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
沐浴时,陈青禾仔细检查身上的伤。除了脸上的灼伤,还有几处鞭痕和淤青,但都不严重。她靠在桶沿,回想今天的种种。
周临岸的身世之谜、密信的真相、皇室可能的动荡...每一条信息都比金子还珍贵。而她伪造的那封信,现在说不定正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
洗完澡,陈青禾换上准备好的衣裙——素雅的浅绿色,质地却极好。她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查看脸上的伤。孙太医的药果然神奇,红肿已经消退大半,只留下几处浅色疤痕。
"姑娘,豆蔻到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陈青禾起身开门,豆蔻红着眼眶站在外面,怀里还抱着个小包袱。
"姐姐!"小丫头扑上来就要哭。
陈青禾皱眉:"闭嘴。进来再说。"
关上门,豆蔻才抽抽搭搭地开口:"他们、他们说姐姐犯了死罪...我吓死了..."
"现在看到了?我好好的。"陈青禾不耐烦地打断,"教坊司那边怎么样了?"
豆蔻擦了擦眼泪:"乱成一锅粥。钱老爷死了,刘嬷嬷被抓了,红芍姐姐说..."
"红芍?"陈青禾打断她,"她说什么?"
"说李妈妈带着沈小姐逃出城了。"豆蔻压低声音,"还说...大理寺在找一样东西..."
陈青禾眼睛一亮:"什么东西?"
"一枚玉佩。"豆蔻回忆道,"红芍姐姐说,那玉佩和周公子的是一对。"
陈青禾立刻想到周临岸腰间那枚刻着"瑾"字的白玉佩。如果有一对,另一枚在哪?沈如霜手上?还是...
"还有吗?"
豆蔻摇头:"红芍姐姐让我告诉姐姐,小心王大人的夫人。"
"王夫人?"陈青禾挑眉,"她是谁?"
"不知道。"豆蔻茫然道,"就说让姐姐小心她。"
陈青禾若有所思。红芍不会无缘无故提醒,这王夫人必是关键人物。
晚饭后,陈青禾独自站在窗前。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灯火如豆。她轻轻抚摸脸上的伤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从现代职场到古代权谋场,游戏规则变了,但本质没变——信息就是力量,而人心,永远是最脆弱的突破口。
明天就要去周府了。那将是另一个战场,另一个棋局。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