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青禾就睁开了眼睛。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炕席下摸出那块已经刻了六道痕的瓷片，指尖在锋利的边缘来回摩挲。窗外传来王母咳嗽的声音，接着是趿拉着布鞋去灶房的脚步声。
陈青禾迅速穿好衣服，把昨晚藏在墙缝里的工业券和钱小心地塞进内衣特制的暗袋里。这些是她用那张空车批条换来的第一桶金，也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筹码。
"丧门星！还不起床做饭？"王母的骂声伴随着锅铲敲击灶台的声音传来。
陈青禾低着头快步走进灶房，接过王母手里的水瓢："娘，您歇着，我来。"她故意让袖子滑落，露出手臂上前天被皮带抽出的淤青。
王母眼神闪烁了一下，竟没再骂人，只是嘟囔着"败家玩意儿"就转身出去了。陈青禾嘴角微微上扬——自从村里人都知道王家儿子打媳妇后，这老太婆到底还是顾忌了几分。
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冒泡时，王秀兰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她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衫，两条麻花辫松散地搭在肩上，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农村姑娘没什么两样。但陈青禾注意到她脚上那双八成新的回力鞋——这可不是村里供销社能买到的东西。
"嫂子起得真早。"王秀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热，眼睛却紧盯着陈青禾的动作，"今天要去县城吗？"
陈青禾搅动着粥勺："你哥让我去供销社扯块布，给他做件新褂子。"这是她和王大柱商量好的借口，实际是去拿那批货的第一笔分成。
王秀兰眼神闪了闪："我正好要去学校，一起走吧。"说着就要来帮忙端粥碗。
陈青禾不着痕迹地避开："不用，烫手。"她可不想让王秀兰发现自己藏在袖口的那张纸条——上面记着今天交接货物的时间和地点。
早饭桌上气氛诡异。王大柱罕见地给陈青禾夹了一筷子咸菜："早点去早点回。"王父王母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而王秀兰的筷子则在碗边轻轻顿了顿。
去县城的路上，王秀兰一反常态地话多："嫂子，听说会计家侄儿真要去运输队了？"
"嗯，你哥给张主任送了两条'大前门'。"陈青禾故意露出得意的表情，"会计媳妇答应多给咱家记三个工分呢。"
王秀兰的手指绞紧了衣角："那挺好......"她突然压低声音，"嫂子，你知道咱家自留地最近有人动过吗？"
陈青禾心头一跳，面上却露出茫然："啊？不会是野猪吧？听说前村老刘家的红薯地被拱了一大片。"
拖拉机突突的声音掩盖了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到了公社岔路口，王秀兰匆匆跳下车："我去学校了，嫂子你......小心点。"
陈青禾望着王秀兰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这个重生女主显然已经察觉到什么，她必须加快行动了。
供销社后巷比往常热闹。陈青禾刚到巷口，就被刘美芳一把拉进小院。院子里堆满了用麻绳捆扎的纸箱，几个精壮小伙正忙着装车。
"怎么才来？"刘美芳额头上全是汗，"李哥等半天了。"
里屋烟雾缭绕，鸭舌帽小李正和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陈青禾现在知道他叫赵黑子——低声交谈。桌上摊着本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和代号。
"来了？"赵黑子抬头，眼中精光闪烁，"货都齐了，就等你的车。"
陈青禾从兜里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纸："下午三点，西仓库。司机是老周，已经打点好了。"
赵黑子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陈姐办事就是爽快。"他推过来一个布包，"这是你的份。"
陈青禾没急着拿钱，而是指着账簿上某个代号问："这批'槐花'是什么？"
房间里突然安静。小李的手又摸向了后腰，赵黑子眯起了眼睛："陈姐，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我懂规矩。"陈青禾慢条斯理地打开布包，数出十块钱推回去，"入个股，行吗？"
赵黑子盯着那十块钱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有种！"他翻开账簿另一页，"'槐花'是药，盘尼西林。"
陈青禾瞳孔微缩。倒卖紧缺药品，在这个年代够枪毙的。王秀兰居然敢碰这个，胆子比她想象的还大。
"我要两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有办法弄到运输队的通行证，每月两次。"
交易达成时已是正午。陈青禾揣着新到手的八十五块钱和一张写有暗号的纸条，匆匆赶往裁缝铺——她需要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这一上午的去向。
裁缝铺里，张主任的妻子正对着镜子试穿新做的列宁装。看见陈青禾，她难得地露出笑脸："来得正好，腰这儿还有点紧......"
陈青禾一边帮她调整衣服，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张主任最近忙吧？听我家柱子说，要严打投机倒把？"
女人撇撇嘴："可不嘛，天天开会。昨儿半夜还有人送来个什么紧急文件......"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县医院丢了一批药，上面震怒呢。"
针尖在陈青禾指腹扎出个血珠。她强笑着岔开话题，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王秀兰不仅倒卖药品，居然还是偷的！这下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回村的路上，陈青禾一直在盘算对策。拖拉机刚过公社粮站，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哨声。两个戴红袖章的民兵拦住了车："所有人下车！检查！"
陈青禾心头一紧，下意识按住藏钱的暗袋。同车的老太太嘟囔着："又查啥呀......"
"县里丢了重要物资！"民兵厉声道，"所有包裹都要检查！"
轮到陈青禾时，民兵盯着她手里的布包："买的什么？"
"布料，给男人做褂子。"陈青禾强作镇定地打开包裹，露出里面藏青色的"的确良"。
民兵翻检无果，正要放行，远处突然跑来另一个红袖章，在检查的民兵耳边说了什么。那人脸色一变，突然抓住陈青禾的手腕："你认识王秀兰吗？"
陈青禾心跳如鼓："认识，是我小姑子......"
"带走！"民兵一声厉喝，"去王家搜！"
当陈青禾被推搡着走进王家院子时，王秀兰正被两个女民兵按在院子里。地上摊着几盒标着外文的药瓶，还有那本她从自留地里挖出来过的账簿。
"不是我！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哪来的！"王秀兰尖叫着，脸上精致的伪装终于崩塌，"是有人栽赃！"
王母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父面如死灰。王大柱从屋里冲出来，看见药瓶后脸色刷地白了："这、这不是我的......"
"账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民兵队长厉声道，"'王技术员'，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青禾站在人群边缘，看着王秀兰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又出现了那块上海牌手表——表带内侧似乎沾着什么暗红色痕迹。
搜查持续到日落。当民兵从王秀兰床底下搜出一叠外汇券和几张介绍信时，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余地。王秀兰被五花大绑押上拖拉机，临走时突然扭头看向陈青禾，眼中燃烧着淬毒般的恨意："是你！一定是你！"
陈青禾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往王大柱身后躲了躲："秀兰，你说啥呢......"
回屋后，王大柱像头困兽般在屋里转圈："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他突然抓住陈青禾的肩膀，"那些东西真不是你放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陈青禾红着眼圈说，"秀兰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夜深人静时，陈青禾摸出那块瓷片，在月光下刻下第七道痕。明天就是第四天，王秀兰这个重生女主已经被她亲手送进了监狱，但游戏还远未结束。
窗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是王母在哭。陈青禾轻轻抚摸着藏在墙缝里的钞票和工业券，盘算着下一步计划。王大柱的运输队关系、王家的自留地、还有赵黑子那条线......这些都是她的筹码。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陈青禾在黑暗中勾起嘴角。这个家已经摇摇欲坠，而她将踩着这些人的尸体，爬出这个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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