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陆宁从显微镜前抬起头，眉头微蹙，"我没时间参加这种活动。"
林小曼靠在实验台边，晃了晃手中的通知单："全员必须参加，CEO亲自下的指示。说是为了增进和陈氏团队的默契。"她压低声音，"听说陈少煕也会来。"
陆宁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自从那天宵夜后，她和陈少煕的邮件往来明显增多，但都是纯粹的工作讨论。偶尔在公司走廊遇见，他也只是点头致意，恢复了那个众人熟悉的商业精英形象。
"把行程发给我。"陆宁最终说道，重新将目光移回显微镜。
周六上午九点，星辉生物科技的员工们聚集在公司大厅。陆宁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直到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陈少煕穿着一身休闲的深蓝色 polo 衫和米色长裤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他的助理张瑞。
"各位早上好。"陈少煕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今天的活动希望大家放松心情，忘记工作身份，好好享受。"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陆宁身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大巴车将两队人马载往市郊的一家主题乐园。陆宁选了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准备度过这段无聊时光。忽然，身边的座位一沉，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薄荷的气息飘来。
"介意我坐这里吗？"陈少煕问道，虽然他已经坐下了。
陆宁摘下耳机："陈总不是应该坐在前面吗？"
"今天没有'总'，只有团队成员。"他调整了一下座位，"听说你解决了Cpf1的稳定性问题？"
陆宁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细节："只是初步结果，还需要更多验证。"
"能分享一下吗？"
于是，一小时的车程变成了专业讨论。陆宁发现陈少煕在倾听时有个小习惯——当他对某个观点特别感兴趣时，右眉会微微上扬，像是对她话语打上一个无形的重点标记。
目的地是一家以科学探险为主题的乐园。第一项活动是密室逃脱，分组时陆宁刻意站到了林小曼身边，却被主持人随机分配到了与陈少煕、张瑞和另外三名陈氏员工一组。
"太棒了，我们赢定了！"张瑞兴奋地说，"陈总可是密室逃脱高手。"
陈少煕耸耸肩："大学时的消遣而已。"
密室主题是"生化危机"，需要解开一系列与生物科学相关的谜题才能逃脱。一进入昏暗的房间，陈少煕的气场立刻变了。他迅速分配任务，自己则去检查墙上的图表。
"陆宁，"他突然叫道，"来看看这个。"
墙上贴着一张看似普通的元素周期表，但某些元素符号被刻意放大。陆宁立刻认出了其中的规律："这是组成DNA的四种碱基的元素符号！"
"没错。"陈少煕的嘴角上扬，"碳、氢、氮、氧、磷——对应着这些放大的元素。把它们旁边的数字连起来..."
"是保险箱密码！"陆宁已经心算出结果。
他们仅用十八分钟就逃出了密室，创下了该主题的最快纪录。走出房间时，陈少煕自然地拍了拍陆宁的肩膀："配合得不错。"
他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陆宁感到一阵微妙的电流窜过脊椎。
午餐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数员工选择了轻松的项目。陆宁独自走向一个冷清的科技展馆，却被门口的"临时关闭"标志拦住。
"想进去看看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少煕手里拿着两杯柠檬水，递给她一杯，"张瑞和乐园经理很熟，可以给我们特别开放。"
陆宁接过水杯，冰凉的杯壁凝结着水珠："不用麻烦了吧..."
"不麻烦。"陈少煕已经拿出手机，"你对量子生物学也感兴趣？"
陆宁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展馆是..."
"猜的。"他简短地回答，但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张瑞说十分钟后开门。"
展馆内空无一人，他们仿佛拥有了整个科学世界。陈少煕对每个展品都表现出惊人的了解，从分子马达到基因编辑的历史，他都能侃侃而谈。在一台量子纠缠模拟器前，他们争论起量子效应在生物系统中的真实作用，争论得面红耳赤又乐在其中。
"你当初真的应该继续做科研。"陆宁不假思索地说出口，随即后悔自己的冒昧。
陈少煕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家族责任更重要。"他看了看手表，"该回去了，三点钟集合。"
回程的大巴上，他们默契地没有坐在一起。陆宁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却停留在展馆里陈少煕谈论科学时闪闪发光的眼睛。
傍晚六点，活动结束，员工们陆续离开。陆宁因为收拾东西晚了一步，独自走向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挡住——是陈少煕。
"回公司？"他走进电梯，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钮。
陆宁点点头："有组数据需要复查。"
电梯缓缓下降，突然猛地一震，停了下来。灯光闪烁几下后恢复正常，但电梯已经不动了。
"怎么回事？"陆宁扶住墙壁。
陈少煕按下紧急呼叫按钮。对讲机里传来保安歉意的声音："抱歉，临时电力故障，工程师已经在处理，大约需要三十分钟。两位请保持冷静。"
陆宁掏出手机，发现信号很弱。她叹了口气，靠在了电梯墙上。
"着急回去看数据？"陈少煕问道，也放松地靠在对面的墙上。
"倒也不是..."陆宁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完全脱离工作环境的独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蔓延了几秒，陈少煕突然开口："你为什么选择基因治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陆宁愣了一下。大多数人都问她"怎么成为科学家"或"研究什么"，很少有人问"为什么"。
"我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她慢慢说道，"在我十二岁那年，他们的实验室发生了事故..."
陈少煕的呼吸明显一滞："我很抱歉。"
"他们研究的是基因疗法，当时还很不成熟。"陆宁继续道，奇怪的是，这个她很少对人提起的故事此刻自然地流淌出来，"如果是在今天，安全标准完善的情况下...所以我想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工作。"
电梯里的光线柔和地照在陈少煕的脸上，他眼中闪过一丝陆宁从未见过的柔软："所以你不仅是个优秀的科学家，还是个了不起的女儿。"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陆宁胸口一热。她转而问道："你呢？为什么是生物工程？"
陈少煕的目光飘向远处："我母亲有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小时候我总想，如果能修好她基因里那个'坏掉'的部分就好了。"他苦笑一下，"讽刺的是，等我拿到博士学位时，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陆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所以我理解你对安全性的坚持。"陈少煕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在企业里待久了，有时会忘记每个数据点背后都是真实的人。"
电梯突然一震，重新开始运行。两人之间那种特殊的氛围也随之消散。当地下车库的楼层到达时，陈少煕已经恢复了那个公众熟悉的形象。
"我送你回公司吧。"他提议道。
陆宁摇摇头："不用了，我叫了车。"
"那...周一见。"陈少煕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大步走向自己的车位。
周一早晨，陆宁收到一封来自陈少煕的邮件，邀请她周三下午参观陈氏集团的中心实验室，并附上详细地址和接待人信息。邮件语气正式，与电梯里那个分享家族往事的男人判若两人。
周三那天，陆宁穿了一套正式的浅灰色西装。陈氏集团的总部大楼气派非凡，大堂里悬挂着创始人——陈少煕祖父的大幅肖像。
"陆博士！"张瑞在大厅迎接她，"陈总临时有个会议，让我先带您参观。"
实验室的规模和设备让陆宁惊叹不已。最新款的测序仪、全自动化的液体处理系统，甚至还有一台她只在文献上读到过的冷冻电镜。
"这台电镜是陈总亲自拍板买的，"张瑞骄傲地介绍，"虽然财务部反对说太贵了。"
参观接近尾声时，陈少煕终于出现。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看起来刚从实验室出来。
"抱歉耽误了。"他对陆宁说，"觉得我们的设施如何？"
"非常先进。"陆宁诚实地回答，"不过样品处理区的布局可以优化，现在的交叉污染风险有点高。"
令张瑞惊讶的是，陈少煕不仅没有不悦，反而立刻叫来实验室主管讨论陆宁的建议。
"陆博士是基因编辑安全性的专家，"他对主管说，"按她的意见调整。"
主管连连点头，看陆宁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参观结束后，陈少煕邀请陆宁到他的办公室喝茶。与公司其他地方的奢华风格不同，他的办公室简洁实用，书架上排满了专业期刊和学术著作。
"我看了你上周发来的报告。"陈少煕倒了两杯绿茶，"关于脱靶效应的新检测方法很有创意。"
陆宁接过茶杯："但会拖慢项目进度至少两周。"
"值得等待。"陈少煕的回答让她惊讶，"安全和效率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项目方向上没有分歧。陆宁注意到他办公室里摆着几张家庭照片，其中一张显示一个面容慈祥的女士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年轻时的陈少煕。
接下来的几周，项目进展顺利。陆宁提出的几个技术改进方案都得到了陈少煕的全力支持。令她意外的是，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星辉的实验室，常常是在深夜她加班的时候。
"刚好路过。"他总是这么说，手里却提着热腾腾的宵夜。
他们会在实验室的小桌前边吃边讨论，话题逐渐从纯技术扩展到行业趋势、科研伦理，甚至偶尔涉及个人兴趣。陆宁发现陈少煕对古典音乐有惊人的了解，而他则惊讶于她能随口背诵许多生物学相关的诗句。
一个雨夜，陆宁在复查数据时发现了异常——某个关键指标在重复实验中出现了不一致的结果。
"应该暂停项目，彻查原因。"她对陈少煕说，后者正好"路过"。
陈少煕皱眉："推迟意味着可能错过投资窗口期。"
"错误的数据比没有数据更危险。"陆宁坚持道。
两人争论到凌晨一点，最终陈少煕让步了："就按你说的做。但我要每天听取排查进展。"
三天后，陆宁找到了问题所在——一台温控设备出现了间歇性故障，导致部分样本存储条件不稳定。陈少煕亲自下令更换了所有同型号设备，并感谢陆宁的严谨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你救了项目。"他在邮件中写道，罕见的用了感叹号，"也救了我的判断力！"
陆宁反复读着这封邮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开始期待那些"偶遇"的宵夜时光，甚至会在加班前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尝试某家新开的甜品店。
林小曼敏锐地注意到了变化："宁姐，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项目进展顺利而已。"陆宁假装专注于显微镜。
"是吗？"林小曼意味深长地说，"那为什么每次陈总来实验室，你的耳根都会红？"
陆宁猛地抬头，却见助理已经笑嘻嘻地溜走了。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跳突然加速。
那天晚上，陈少煕照例带着宵夜出现。当他俯身查看她屏幕上的数据时，一缕黑发垂落在前额，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钻入陆宁的鼻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将"陈少煕"三个字与单纯的"商业伙伴"划等号了。
这个认知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因为无论他们之间滋长着什么，都注定复杂——他是金主，她是科研负责人；他来自商业帝国的顶端，她扎根于实验室的微观世界；他背负家族期望，她坚持科学理想。
但当他转头对她微笑，眼睛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时，所有这些理性的考量都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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