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祥云是被歌声唤醒的。

那声音清透得像山涧泉水，又温柔得像春夜细雨，一字一句穿透她混沌的意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祥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虚无中。铁链不见了，胸口的伤处开出一朵小小的兰花，淡金色花蕊正随着歌声轻轻摇曳。

歌声忽然变得立体，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祥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远处有三个模糊的光团——左边暗紫色的光团中隐约可见东方青苍的身影，他跪在一座燃烧的宫殿前；右边银白光团里初空被困在冰窟中，红绳缠满全身；而中央的金色光团最为明亮，小兰花悬浮其中，歌声正是从她唇间流淌而出。

祥云试图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这时她注意到有细如发丝的金线从兰花光团伸出，正缓慢地连接着另外两个光团。更神奇的是，随着歌声持续，东方青苍那边的火焰正在减弱，而初空身上的红绳也逐渐松动。

"萱姑娘......"

祥云猛地转头。这声音不属于任何光团，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虚无中浮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头戴兰花冠，衣袂飘飘。

"记住，月圆之夜不要让他靠近祭坛......"女子的声音与小兰花的歌声奇妙地重叠在一起，"否则七万年的轮回又会......"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祥云再次陷入黑暗。

"——呼吸！快呼吸！"

脸颊被拍打的触感将祥云拉回现实。她咳出一口淤血，发现初空正半抱着自己，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焦急。更惊人的是，他额间竟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太阳纹印，在夜色中微微发光。

"你......"祥云想伸手触碰那个纹印，却发现自己指尖全是血。

初空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说话。"他掌心泛起银光，按在她心口，"那混蛋伤到了你的心脉。"

祥云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他们在一间破庙里，供桌上的神像被拦腰斩断。庙门外传来打斗声，诛神剑的紫光与某种黑芒激烈碰撞。

"小兰花......"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在帮月尊打架。"初空冷笑，"准确地说，是在阻止月尊把整座城烧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庙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金光。祥云透过残破的窗棂看到，小兰花站在东方青苍身前，双手张开形成光盾，挡下了三道袭来的黑芒。她发间的兰叶已经长到半尺长，在风中摇曳生姿。

"她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祥云目瞪口呆。

初空没有回答。他专注地治疗着她的伤口，额间纹印渐渐隐去。祥云却突然抓住他的衣领："你师兄是谁？"

初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你听到他说话了？"

"他说'多谢送来双生花神'。"祥云紧盯初空的眼睛，"小兰花是花神血脉，那另一个是谁？"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回答。庙门被撞开，东方青苍拎着昏迷的小兰花大步走进来，诛神剑上沾着黑色液体，正腐蚀着剑身发出"滋滋"声。

"她灵力透支了。"月尊大人粗暴地把小兰花扔到初空身边，自己却踉跄了一步，靠供桌才稳住身形。祥云这才发现他后背有一道从右肩延伸到左腰的伤口，血肉模糊。

初空吹了声口哨："能让月尊负伤，看来真是那位好师兄。"

东方青苍眼神一凛："玄溟还活着？"

"显然某人当年没下死手。"初空麻利地检查小兰花的状况，头也不抬地说，"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双生花神血脉。"

祥云敏锐地注意到，当初空说"双生花神"时，东方青苍的视线立刻落在小兰花身上。月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冷漠。

"她怎么样？"祥云挪到小兰花身边。小花仙脸色惨白，但呼吸平稳，腕间的花纹已经蔓延到脖颈，形成精美的纹路。

初空从袖中取出之前收集的兰花瓣，放在小兰花心口。花瓣融入身体的瞬间，她腕间的花纹微微发亮。

"有趣。"初空眯起眼，"月尊，你过来碰她一下。"

东方青苍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不是害你。"初空翻了个白眼，"我想验证一个猜想。"

祥云看着东方青苍不情不愿地走近，伸出食指轻触小兰花的手腕。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指尖亮起暗紫色光芒，而小兰花身上的金纹同时闪烁，两种颜色交融处产生了柔和的粉白色光晕。

"果然。"初空拍了下手掌，"你的业火能催化她的花神血脉。"

东方青苍立刻缩回手："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月尊心里清楚。"初空突然严肃起来，"玄溟当年为什么被逐出师门，你应该有所耳闻。"

祥云注意到东方青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庙外风声渐歇，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洒落，正好照在小兰花脸上。她睫毛颤动，似乎快要醒了。

"先离开这里。"东方青苍突然道，"玄溟的爪牙随时会......"

"来不及了。"初空猛地站起，红绳自动缠上双臂，"他们已经找到——"

庙顶轰然坍塌。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取初空咽喉。东方青苍挥剑格挡，却被另一道黑影缠住。祥云勉强撑起身体，看到至少十个黑衣人包围了破庙。

"把花神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堕仙大人只要那两个丫头，其他人可以活。"

初空笑了："师兄还是这么'仁慈'。"他手腕一抖，红绳上的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可惜我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铃声中，小兰花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目光清明得不像是刚刚昏迷过的人。祥云想拉住她，却见小花仙轻盈地跃起，落在东方青苍身侧。

"大强，你受伤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东方青苍皱眉："躲到后......"

小兰花已经将手掌贴在他后背伤口上。金光涌现的瞬间，月尊大人闷哼一声，诛神剑差点脱手。令人震惊的是，那道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小兰花腕间的花纹则蔓延到了指尖。

黑衣人们骚动起来："双生花神！真的是双生花神！"

"抓住她们！"首领厉声喝道，"大人有令，生死不论！"

混战爆发。初空的红绳与铜铃配合，将三个黑衣人逼到角落；东方青苍的剑气纵横，但明显因为伤势初愈而动作迟缓；祥云勉强捡起半截神像当武器，护在小兰花身前。

"祥云姐姐，蹲下！"

祥云本能地服从。小兰花双手合十，然后猛地张开——无数兰花瓣从她掌心飞出，每一片都带着金光，精准地击中黑衣人面具。惨叫声中，面具纷纷碎裂，露出下面没有五官的脸。

"幻影傀儡！"初空高喊，"找控制者！"

东方青苍突然跃起，诛神剑直刺庙外某处。剑锋没入黑暗的刹那，所有黑衣人都僵住了，继而化作黑烟消散。远处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响——有人逃走了。

"追！"初空箭一般冲出去。

祥云想跟上，却被小兰花拉住。小花仙眼中的金光正在消退，整个人摇摇欲坠："别、别去......有陷阱......"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爆炸声。初空倒飞回来，撞塌了本就残破的庙墙。他胸前插着三根黑针，嘴角渗出鲜血，却还在笑："果然......是师兄的风格......"

东方青苍冷哼一声："废物。"

祥云冲到初空身边，发现黑针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青紫色。她刚要拔针，被小兰花制止："不能直接碰！"小花仙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针尾。血珠立刻变成金色，沿着针身流下，所过之处黑针竟开始融化。

"你从哪学的这招？"祥云惊讶地问。

小兰花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东方青苍突然走近，一把扣住小兰花手腕："刚才的歌，谁教你的？"

"歌？"小兰花更困惑了，"我没唱歌啊......"

祥云和初空交换了个眼神。初空艰难地坐起来："看来我们的花神小姐开始觉醒了。"他看向东方青苍，"月尊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东方青苍放开小兰花，转身走向庙外："天亮前离开这里。"

祥云帮初空处理伤口时，小兰花走到东方青苍身边。月尊大人正望着远处的山脉轮廓，侧脸在月光下如同雕塑。

"大强......"小兰花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可以帮你恢复灵力。"

东方青苍低头看她："理由？"

"因为......"小兰花绞着衣角，"你刚才保护了我。"

月尊大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本座只是不想失去破阵的工具。"

"哦。"小兰花失望地垂下头，发间的兰叶也蔫了几分。

东方青苍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刻钟。"

小兰花惊喜地抬头，掌心泛起柔和金光。祥云远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戳了戳初空："他们这样......正常吗？"

初空正在往伤口上撒药粉，疼得龇牙咧嘴："比某些人装睡偷看别人疗伤正常多了。"

祥云这才发现初空额间的太阳纹印又浮现了，比之前更加清晰。她正想追问，初空却突然凑近她耳边："想知道另一个花神血脉是谁吗？"

他的呼吸拂过耳垂，温热中带着淡淡的药香。祥云不由自主地点头。

初空的指尖轻轻点在她心口："远在天边，近在......"

"初空仙君！"小兰花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你的伤！"

祥云低头，看到初空胸前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只剩三个淡粉色的疤痕排成北斗七星状。更奇怪的是，疤痕上隐约有金光流动，与初空额间的纹印如出一辙。

"小把戏。"初空满不在乎地拉好衣襟，转向东方青苍，"月尊，商量个事？"

东方青苍连眼神都懒得给他。

"教你家属几招防身术。"初空指了指小兰花，"总不能每次都靠血脉觉醒。"

"家属"二字让小花仙瞬间红了脸。东方青苍却反常地没有反驳，只是冷冷道："本座自会教导。"

祥云忍不住笑出声。在东方青苍杀人的目光投来前，她迅速举起双手："我作证，月尊大人的教学水平肯定比某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仙君强。"

初空作势要掐她脖子，被小兰花惊慌地拦住。打闹间，谁也没注意到东方青苍唇角那一闪而过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