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邱庆之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着从柳如是处得来的账册。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账册上的数字与名字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这张网的中央，赫然是兵部尚书杜文若。
"十万两军饷不翼而飞，边关将士饥寒交迫，朝中却有人锦衣玉食。"邱庆之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中寒光闪烁。
窗外传来三声猫叫——他与李饼约定的暗号。邱庆之迅速将账册藏入暗格，推开窗户。李饼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翻入室内，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邱大人，深夜独坐，可是思念佳人？"李饼一如既往地调侃，但眼中的凝重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情。
邱庆之没有理会他的玩笑："查到了什么？"
李饼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杜文若近半年的行踪记录。这位杜尚书可真是勤勉，每月初五必去城西的'清雅轩'，而那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是西域商人聚集之地。"
"西域商人？"邱庆之目光一凝。大周与西域诸国关系微妙，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私下与西域商人往来。
"更妙的是，"李饼凑近，压低声音，"每次杜文若去后三日，必有一批货物从西门出城，标的是兵部军需，守卫从不检查。"
邱庆之的手指在竹简上划过，停在一个名字上："这个叫阿史那的西域商人，出现频率很高。"
"正是！"李饼点头，"此人表面经营香料，实则据说是西域某国的密使。我家的老仆曾在边关见过他出入敌军大营。"
邱庆之沉思片刻："军饷贪污，勾结外敌...杜文若胆子不小。"
"胆子大的恐怕不止他一个。"李饼意味深长地说，"单凭一个兵部尚书，如何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朝中必有更高层的人物参与其中。
正当此时，一支飞镖突然破窗而入，钉在柱子上。邱庆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但夜色中已不见人影。飞镖上系着一张小纸条：
"明日酉时，城南废庙。欲知真相，独自前来。——影"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盯上杜文若的人。"李饼把玩着飞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邱庆之审视着纸条："也可能是陷阱。"
"那就更有趣了。"李饼咧嘴一笑，"不过这位'影'既然能无声无息地将飞镖送入大理寺少卿的书房，本事不小。值得一见。"
次日黄昏，邱庆之独自来到城南的废弃庙宇。残阳如血，照在斑驳的墙壁上，几只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他手按剑柄，缓步走入庙内。
"邱大人果然守约。"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邱庆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站在断壁后，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你是谁？"邱庆之警惕地问。
"名字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影'。"那人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查杜文若，而我也在查他。"
"为何帮我？"
"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影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扔给邱庆之，"这里面是杜文若与西域往来的密信抄本，足以证明他通敌叛国。"
邱庆之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封信件的抄本，内容触目惊心——杜文若不仅贪污军饷，还向西域出售大周边防情报，甚至承诺在关键时刻打开边关城门。
"这些原件在何处？"邱庆之抬头问道。
"安全的地方。"影回答，"杜文若背后还有人，我需要更多证据。"
"是谁？"
影沉默片刻："小心你信任的人，邱大人。朝堂之上，敌友难辨。"说完，他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残垣断壁间。
邱庆之刚回到大理寺，李饼就迎了上来："如何？见到我们神秘的朋友了？"
邱庆之简要讲述了会面经过，并将密信抄本递给李饼。李饼看完，罕见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若杜文若真与西域勾结，边关危矣。"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邱庆之沉声道，"特别是他背后之人的身份。"
李饼点头："我有个主意。三日后是杜文若母亲的寿辰，杜府必定大摆宴席。届时鱼龙混杂，正是探查的好时机。"
"太危险。"邱庆之皱眉。
"危险？"李饼挑眉，"邱大人这是关心我？"
邱庆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担心你打草惊蛇。"
李饼大笑："放心，我自有分寸。再说，李家与杜家也算世交，我出席寿宴合情合理。"
三日后，杜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李饼一身华服，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寿宴上。而邱庆之则扮作他的随从，低调地跟在后面。
"李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杜文若亲自迎上来。他五十出头，面容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显朝廷重臣的气度，若非手握证据，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表面光鲜的人物背后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李饼拱手行礼："杜尚书客气了。家父身体抱恙，特命小侄前来贺寿。"
寒暄间，邱庆之暗中观察着杜府布局和往来人员。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有特定客人到来，杜府管家就会亲自引领他们前往西厢房，而非正厅。
"李公子，"邱庆之借倒酒的机会低声提醒，"注意西厢房。"
李饼会意，不久后便借口醒酒离席，悄悄向西厢房摸去。邱庆之则留在正厅，继续观察杜文若的一举一动。
约莫一刻钟后，李饼神色如常地回到席间，但邱庆之从他眼中读出了兴奋的光芒。寿宴结束后，两人迅速离开杜府，回到安全处。
"西厢房有个密室，"李饼迫不及待地分享发现，"我偷听到杜文若与几个官员谈话，他们在讨论一批即将运往西域的'特殊货物'。"
"什么货物？"
"铁器。"李饼表情凝重，"而且是精良的兵器。大周严禁铁器流出境外，这是死罪。"
邱庆之眼中寒光一闪："时间？地点？"
"三日后子时，西城门。"李饼回答，"但邱大人，我听到一个名字...当朝宰相卢远。"
邱庆之呼吸一滞。卢远是圣上最信任的重臣，若他涉案...
"你确定？"
李饼点头："杜文若亲口说'卢相已经安排好了通关文书'。"
两人沉默良久。若宰相参与其中，此案已非单纯贪腐，而是动摇国本的大案。他们面对的将是整个大周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我们该怎么办？"李饼难得严肃地问。
邱庆之沉思片刻："按原计划行动。三日后拦截那批货物，人赃俱获后再决定下一步。"
然而，第二天清晨，邱庆之刚踏入大理寺，就感受到异样的气氛。差役们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副手张诚匆匆赶来，低声道：
"大人，昨夜有人闯入证物房，周显案的证物全部被盗！"
邱庆之心中一沉，疾步前往证物房。果然，存放账册和其他证据的柜子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更糟的是，他的书房也被人翻动过，幸好最重要的密信抄本他一直随身携带。
"大人..."张诚欲言又止，"今早还有御史台的公文，弹劾您...滥用职权，诬陷忠良。"
邱庆之冷笑："动作真快。"
回到书房，他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上面盖着兵部的印章。信中，杜文若以极其客气的语气邀请他"共商国是"，并暗示若能"妥善处理"周显一案，必将"重谢"。
"赤裸裸的收买。"李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抛接着一个苹果，"邱大人意下如何？"
邱庆之将信扔进火盆："准备行动，就在今晚。"
"今晚？不是还有两日吗？"李饼诧异。
"杜文若已经警觉，必会提前发货。"邱庆之斩钉截铁地说，"通知我们的人，酉时集合。"
夜幕降临，邱庆之带领一队精锐差役埋伏在西城门附近。果然，刚到戌时，一列车队就悄悄驶来，领头的正是杜府的管家。
"行动！"邱庆之一声令下，差役们迅速包围了车队。打开箱子一看，全是精良的刀剑弓弩，足够武装一支小型军队。
"邱庆之！"杜府管家脸色惨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兵部军需！"
邱庆之冷笑："军需？运往西域的军需？"他挥手，"全部扣押，相关人员带回大理寺审问！"
回到大理寺，邱庆之连夜审问杜府管家。在铁证面前，管家终于崩溃，承认这批货物确实是运往西域，但他坚称只是奉命行事，不知详情。
天蒙蒙亮时，邱庆之刚准备小憩片刻，一名差役慌张来报："大人！杜尚书带着禁军包围了大理寺，说要搜查逃犯！"
邱庆之猛然站起，心知这是杜文若的反扑。他迅速将关键证据藏入怀中，刚走出门，就看见杜文若带着一队禁军气势汹汹地闯入院中。
"邱大人！"杜文若面带微笑，眼中却杀气腾腾，"昨夜有刺客潜入我府，盗走重要公文。据线报，刺客逃入了大理寺。本官奉皇命搜查，还请行个方便。"
邱庆之面不改色："杜尚书可有圣旨？"
杜文若冷笑："事出紧急，口头谕令足矣。来人，搜！"
禁军如狼似虎地冲入各个房间，翻箱倒柜。邱庆之冷眼旁观，心知他们是在寻找那些罪证。
"邱大人，"杜文若走近，压低声音，"年轻人不要太气盛。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
邱庆之直视他的眼睛："下官只知秉公执法，不知何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文若脸色一沉："那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圣旨到——"
所有人立刻跪伏在地。一名太监手持圣旨走入，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大理寺少卿邱庆之办案有方，特命即刻入宫面圣，陈述周显一案详情。钦此。"
邱庆之心中一震，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福是祸。杜文若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邱大人，请吧。"太监恭敬地说。
邱庆之整了整衣冠，随太监向外走去。经过杜文若身边时，他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低语："你以为这就完了？走着瞧。"
宫门外，李饼倚在石狮旁等候，见邱庆之出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邱大人，面圣时可要谨言慎行啊。"
邱庆之皱眉："是你安排的？"
李饼摇摇手指："我哪有这么大本事？不过...家父与卢相有些交情。"
邱庆之瞳孔微缩："你..."
"别紧张，"李饼凑近，声音几不可闻，"我父亲是卢相的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邱庆之这才明白，自己已不知不觉卷入了一场更大的朝堂博弈。而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加凶险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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