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朱红大门在邱庆之面前缓缓开启,犹如一张血盆大口。领路的太监步履匆匆,邱庆之跟在其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密信抄本。宫墙高耸,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剩下他们单调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
"邱大人,"太监突然压低声音,头也不回地说,"圣上今日心情不佳,您说话可要仔细些。"
邱庆之微微颔首:"多谢公公提点。"
转过几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御书房到了。门外站着几名侍卫和官员,其中一人身着紫袍,面容威严,正是当朝宰相卢远。他身旁立着脸色阴沉的杜文若。两人见邱庆之到来,目光如刀般刺来。
"邱少卿到了,"卢远声音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圣上已等候多时。"
太监通报后,御书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宣"。邱庆之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入。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沉香的气息弥漫空中。皇帝端坐于案后,虽已年过五旬,双目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邱庆之行过大礼,垂首而立。
"邱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近日在查一桩案子,牵扯到兵部?"
邱庆之刚要回答,卢远和杜文若已跟随入内。卢远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务必慎重。杜尚书乃朝廷栋梁,岂能因一些捕风捉影的指控而损及声誉?"
皇帝抬手制止卢远继续说下去,目光仍锁定邱庆之:"邱爱卿,你有何话说?"
邱庆之深吸一口气:"回陛下,臣确在调查兵部员外郎周显死亡一案。现有证据表明,周大人之死非自尽,而是谋杀。且此案牵连甚广,涉及军饷贪墨、私通外敌等重罪。"
"荒谬!"杜文若厉声打断,"陛下明鉴,这纯属污蔑!周显贪污事发,畏罪自尽,臣已查明其罪证。邱庆之身为大理寺少卿,不思秉公办案,反而构陷忠良,其心可诛!"
御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皇帝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邱庆之身上:"邱爱卿,你可有实证?"
邱庆之从袖中取出密信抄本:"此乃杜尚书与西域商人往来密信的抄本,内容涉及出卖边关军情、走私禁运物资。原件在一位可靠之人手中。"
杜文若脸色大变:"伪造!这绝对是伪造!陛下,臣一片忠心——"
"够了。"皇帝打断他,接过密信细看,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抬头道:"此事关系重大,朕给你们七日时间。邱爱卿,你若能拿出确凿证据,朕自会秉公处置;若七日后证据不足..."皇帝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当知道后果。"
卢远上前一步:"陛下,老臣以为——"
"朕意已决。"皇帝挥手,"退下吧。"
走出御书房,杜文若恶狠狠地瞪了邱庆之一眼,随卢远快步离去。邱庆之独自站在宫门外,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七日,他只有七日时间找到铁证,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搭上性命。
"邱大人!"熟悉的声音传来。李饼从宫墙阴影处走出,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如何?"
邱庆之简要说明了面圣经过。李饼听完,吹了声口哨:"七日?时间有点紧啊。"
"先回大理寺。"邱庆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刚走出宫门不远,邱庆之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太安静了。平日这个时辰,宫门外应是车马喧嚣,此刻却空无一人。
"小心!"李饼猛地推开邱庆之。一支箭擦着邱庆之的衣袖飞过,深深钉入地面。
紧接着,十余名黑衣人从四周屋顶跃下,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两人。邱庆之拔剑出鞘,与李饼背靠背迎敌。
"杜文若动作真快。"李饼冷笑,手中折扇一挥,竟射出数枚暗器,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邱庆之剑法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但黑衣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渐渐将两人逼入死角。
"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了。"李饼喘着气说,他的左臂已被划伤,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邱庆之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就在危急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禁军冲入战场。
"邱大人无恙否?"领头的禁军队长高声问道。
黑衣人见状,迅速撤退,眨眼间消失在街巷中。
邱庆之警惕地看着禁军队长:"多谢相救。不知阁下是?"
"奉圣命保护邱大人。"队长拱手,"陛下料到有人会对大人不利。"
邱庆之与李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皇帝并非全然不信他们,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回到大理寺,邱庆之立即召集心腹,布置任务:一队人继续追查那批被截获的兵器来源;另一队人秘密搜寻西域商人阿史那的下落;还有一队人负责保护已掌握的证据和证人。
夜深人静时,邱庆之独自在书房整理线索。突然,窗户无声开启,那个自称"影"的黑衣人再次出现。
"邱大人,看来你需要帮助。"影的声音依旧沙哑。
邱庆之的手按在剑柄上:"你究竟是谁?为何一再相助?"
影没有回答,只是将一个锦囊放在桌上:"这里面是杜文若与阿史那往来的密信原件,还有一份名单,记录了参与此案的朝中官员。"
邱庆之没有立即去拿锦囊:"这些证据足以定杜文若死罪,但你为何不亲自呈交圣上?"
影沉默片刻:"有些事,由大理寺少卿来做更合适。"说完,他转身欲走。
"等等!"邱庆之叫住他,"名单上可有卢相?"
影的背影微微一顿:"聪明如你,应该明白有些答案需要自己寻找。"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邱庆之打开锦囊,里面的密信原件字迹清晰,印章完整,确实是杜文若亲笔。而那份名单更是触目惊心——六部九卿中竟有十二人涉案,但最顶端的名字被人刻意涂黑,无法辨认。
"看来我们的'影'朋友也有顾忌。"李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站在门口。
邱庆之将名单递给他:"涂黑的名字,你觉得是谁?"
李饼看了一眼,轻笑:"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卢相,还能有谁?"他走到窗前,望着月色,"我这边有好消息。找到阿史那的一个贴身奴仆,愿意作证。"
"可靠吗?"
"非常可靠。"李饼转身,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因为他是我安插在阿史那身边的眼线,已经潜伏三年了。"
邱庆之挑眉:"你早有准备?"
李饼摊手:"家父与西域有些...生意往来,自然要多留个心眼。"
接下来三天,邱庆之与李饼昼夜不停地搜集证据、询问证人。到第四天时,证据链已基本完整:从军饷贪墨到兵器走私,从私通外敌到谋杀周显,杜文若的罪行昭然若揭。
第五天清晨,邱庆之正在审阅最后的案卷,张诚慌张来报:"大人!不好了!我们关押的杜府管家和那几个西域商人...全部中毒身亡了!"
邱庆之手中的笔啪地折断:"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夜。狱卒说有人送来了酒菜,说是...说是大人您赏赐的。"
邱庆之脸色铁青。这显然是杀人灭口,而且对方竟敢冒充他的名义!
李饼闻讯赶来,查看尸体后摇头:"西域剧毒'阎王笑',见血封喉。这下死无对证了。"
"还有密信原件和你的眼线。"邱庆之冷静下来,"他们杀得越多,越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
第六天,就在邱庆之准备明日上奏的奏折时,卢相突然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鸿门宴啊。"李饼评价道,"去还是不去?"
邱庆之沉思片刻:"去。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卢相府邸比皇宫不遑多让,亭台楼阁,极尽奢华。卢远在书房接见邱庆之,态度出奇地和蔼。
"邱少卿年轻有为,老夫一直很欣赏。"卢远亲手为他斟茶,"周显一案,你查得很用心啊。"
邱庆之没有碰那杯茶:"卢相过奖。下官只是尽本分。"
卢远笑了笑:"本分?年轻人,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不是本分,而是...分寸。"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邱庆之,"有些事,追查到底对谁都没好处。"
"下官愚钝,还请明示。"
卢远叹了口气:"直说吧。杜文若确有不当之处,但罪不至死。你若能高抬贵手,老夫保你三年内官升三级。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明日朝堂之上,恐怕不好收场啊。"
邱庆之起身,拱手行礼:"多谢卢相提点。但下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明日朝堂,真相自会大白。"
卢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邱庆之,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凭那些所谓的证据,就能撼动朝廷重臣?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卿。"
"下官告退。"邱庆之不为所动,转身离去。
回到大理寺,李饼听完经过,吹了声口哨:"这下是彻底撕破脸了。明日朝堂,必有一场恶战。"
"证据都准备好了?"邱庆之问。
李饼点头:"全部妥帖。不过..."他难得犹豫了一下,"邱兄,你可想清楚了?得罪卢远,今后在朝堂恐怕寸步难行。"
邱庆之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李饼,你为何帮我?"
李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是为了看热闹啊。"
"说实话。"
李饼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认得这个吗?"
邱庆之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一个"林"字:"这是..."
"我姐姐的。"李饼的声音低沉下来,"五年前,她被许配给杜文若的侄子。婚后三月,'暴病而亡'。"他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后来我查到,那畜生虐待成性,而我姐姐...至死都在保护腹中胎儿。"
邱庆之将玉佩还给李饼,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次日清晨,太极殿上气氛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窃窃私语。皇帝端坐龙椅,面色肃穆。邱庆之手捧奏折和证据,立于殿中。杜文若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怨毒。
"邱爱卿,"皇帝开口,"七日之期已到,你可有结论?"
邱庆之深深一拜:"回陛下,臣已查明真相。兵部尚书杜文若,贪污军饷、走私兵器、私通西域、谋杀周显,罪证确凿,请陛下过目。"
太监将奏折和证据呈上。皇帝仔细翻阅,脸色越来越沉。杜文若见状,急忙出列:"陛下!这些都是诬陷!臣冤枉啊!"
卢远也上前一步:"陛下,老臣以为此案还需详查。邱少卿年轻气盛,难免有失偏颇。"
皇帝抬眼看向邱庆之:"邱爱卿,你可敢与杜爱卿当面对质?"
"臣敢。"邱庆之声音坚定。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邱庆之条分缕析,将杜文若的罪行一一揭露。每提出一项指控,他都有确凿证据支持:密信原件、账册副本、证人供词...杜文若起初还强词狡辩,但随着证据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辩解也越来越无力。
"最后,"邱庆之提高声音,"关于周显大人之死。"他转向杜文若,"周大人发现了你贪污军饷的证据,你怕事情败露,命人将其杀害,伪装成自尽。但你不知道的是,周大人早已将证据交给柳如是保管。"
杜文若面如死灰:"胡说!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指使?"
邱庆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从你心腹家中搜出的密信,上面明确写着'速除周显'四字,正是你的笔迹。"
朝堂上一片哗然。皇帝拍案而起:"杜文若!你还有何话说?"
杜文若跪倒在地,浑身发抖:"陛下...臣...臣..."他突然指向卢远,"是卢相指使臣做的!那些军饷大半都进了他的口袋!与西域往来也是他的主意!"
卢远勃然大怒:"放肆!血口喷人!"他转向皇帝,"陛下,杜文若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老臣冤枉啊!"
皇帝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来人,将杜文若押入天牢,严加审讯。此案交由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禁军上前拖走瘫软如泥的杜文若。卢远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
退朝后,邱庆之刚走出宫门,李饼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邱兄今日大展神威,实在痛快!"
邱庆之却没有喜色:"杜文若虽倒,但真正的幕后黑手..."
"饭要一口一口吃。"李饼拍拍他的肩,"今日能拿下杜文若已是意外之喜。至于卢远..."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来日方长。"
两人并肩走在回大理寺的路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邱庆之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更多艰难险阻。但此刻,他心中无比平静——因为无论面对什么,他都将坚守本心,秉公执法。
而这,正是大理寺少卿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