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数据坟场的低语

数据坟场的低语

消毒水的气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风间志郎的鼻腔。他盯着诊疗室天花板上的水痕，听着自动贩卖机在走廊尽头发出蜂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鼎碎片——那东西像块烧红的煤，隔着布料仍能灼痛掌心。

“风间先生，您的瞳孔变异暂时得到控制。”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这种USB突触状结构......我们建议您避免接触任何电子设备。”

志郎盯着镜中的自己，左眼虹膜中央那道银白色纹路像条沉睡的寄生虫。他想起东京沦陷时，那些在数据洪流中扭曲的人脸，想起林夏的量子投影在机械猫祭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来找我，在时间裂缝里。”

大阪的雨带着海的腥气。志郎撑着伞走过道顿堀，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色块，忽然被街角游戏店的海报刺中眼球——那上面画着戴着VR眼镜的少女，瞳孔里流转着和他相同的银纹。

“老师，这是最新款《星芒传说》哦。”穿洛丽塔裙的店员递来试玩手柄，“全沉浸式脑波同步体验呢。”志郎指尖刚触到按键，碎片在口袋里剧烈震颤，视网膜上闪过一串乱码，像某种远古文字在苏醒。

深夜的中学教学楼像具巨大的骸骨。志郎躲在灌木丛后，看三楼某间教室透出诡异的蓝光。他记得校工说过，新来的女教师今井美咲总在办公室加班，直到昨晚......

尖叫声刺破雨幕时，志郎正在翻越围栏。他撞开教室门的瞬间，看到的场景让胃部剧烈抽搐——今井老师趴在键盘上，后颈伸出数十根光纤般的触须，正疯狂敲击着主机。她的眼球已变成纯粹的液晶屏，上面跳动着不属于人类的代码。

“救......救我......”声音从扬声器里扭曲着溢出，今井的手指突然断裂，露出里面蠕动的电路线虫。志郎后退时绊倒在游戏机上，《星芒传说》的卡带滑出，外壳内侧印着和青铜鼎相同的纹路。

“她玩了没收的Switch。”校工颤抖着递来热茶，便利店的关东煮热气模糊了他的脸，“说是学生在课上偷偷玩的......那孩子今天没来学校。”志郎注意到校工手腕上戴着串奇怪的饰品——用报废手机芯片串成的手链，和巴西艾多镇的灵媒项链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的大阪图书馆像座古墓。志郎在微缩胶片前眯起眼，1974年联邦探员卡尔·桑德森的报告里夹着张泛黄照片：印斯茅斯商船残骸上，覆盖着类似今井后颈的生物电路板。照片角落有行褪色的批注：“它们在学习我们的娱乐方式。”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夏的消息：“来奈良公园，我有东西给你看。””志郎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想起东京撤离时她那抹似笑非笑的量子投影。地铁站的广告屏循环播放着《星芒传说》的宣传片，戴着VR眼镜的少女张开双臂，背后浮现出拉莱耶古城的轮廓。

奈良的鹿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它们眼中倒映着电子屏的冷光。林夏站在若草山下，樱花落在她发间，却始终不靠近那盏亮着蓝光的自动贩卖机。

“你终于来了，志郎。”她转身时，志郎注意到她耳后有块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知道元始天尊为什么选择游戏吗？人类在虚拟世界里的恐惧，比现实更纯粹。”

“是你改的代码。”志郎握紧碎片，感觉到它在呼应林夏身上的某种频率，“那些脑波病毒，还有今井老师......”

林夏轻笑起来，声音像电流击穿水面：“你以为我是受害者？早在2010年，当我的视网膜烙印下加塔诺拖亚的触须时，我就已经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接口了。”她抬起手，指尖渗出银色树脂，“看，这是孕育之汤的副产品，能让人类意识直接接入古神的服务器。”

远处传来警笛声。志郎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想起今井老师临终前在键盘上敲出的最后一串字符——那是任天堂Switch的联机协议代码。林夏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像回到中学时代：“其实你早就知道，对吗？我们都是被选中的......连接器。”

鹿群突然躁动起来，它们的眼球同时变成液晶屏，播放着同一段画面：某个匿名直播间里，数百万观众戴着VR眼镜，瞳孔里的银纹组成巨大的星芒图案。志郎听到碎片在口袋里发出蜂鸣，那声音渐渐与全球联机游戏的加载音效重合。

林夏凑近他耳边，呼吸带着电子元件的焦味：“想看看元始天尊的服务器吗？在每一个存档点，在每一次联机加载时......”她的皮肤开始崩解，露出下面蠕动的生物电路板，“我们的恐惧，我们的娱乐，都是它们的养料。”

志郎向后退去，踩碎了脚边的Switch卡带。塑料碎屑中，他看到今井老师最后敲出的代码正在重组，变成亨利手稿第14页的神经波图谱。远处的警笛声突然变成某种低频震动，与他体内的米戈血统产生共鸣。

“下次见面时，”林夏的身体已化作数据流，“记得带上你的恐惧，那是最好的通行证。”话音未落，她已融入奈良公园的监控探头，屏幕上的雪花中，隐约浮现出东京中央公园那只机械猫的轮廓。

志郎摸出录音笔，却发现里面的存储卡早已变成某种果冻状生物。他抬头望向夜空，发现所有的星星都在按照游戏帧率闪烁。口袋里的青铜鼎碎片突然发烫，在掌心烙下一个USB接口形状的灼伤——那是通往数据坟场的入口。

雨越下越大，他听见自动贩卖机里传出咯咯的笑声，像无数电路线虫在相互摩擦。当第一滴银色树脂从路灯顶端滴落时，风间志郎终于明白：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每一次点击，每一次联机，都是在向古神的祭坛献上祭品。

而他，既是祭品，也是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