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陈阳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那个陌生的父亲——这个男人穿着笔挺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微笑着和班主任握手。那笑容如此自然，仿佛他天生就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陈阳爸爸教育理念很先进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递过成绩单，"这次陈阳数学进步很大，从48分提到65分了。"
父亲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陈阳看见他右手无意识地摸着腰间——那里别着一条崭新的爱马仕皮带，是上周用本该给自己买校服的钱买的。现在这条皮带正藏在西装外套下，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们家陈阳性格内向..."父亲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可能是我和他妈妈工作太忙，疏忽了陪伴。"他说这话时，目光温柔地扫过教室里的其他家长，最后落在窗外的陈阳身上。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只有陈阳能看懂——温柔表象下的警告像刀锋般锐利。
母亲坐在父亲身边，穿着素雅的米色连衣裙，手里攥着一条绣花手帕。当班主任提到"心理关怀"时，她适时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那里根本没有泪水。陈阳太熟悉这个动作了，每次父亲打他打得特别狠时，母亲就会这样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陈阳其实很聪明，"班主任继续说，"就是缺乏自信。上次他的作文《我的梦想》写得很有深度..."
父亲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班主任的话。陈阳知道为什么——那篇作文他根本没敢带回家，而是偷偷烧掉了。里面写着他想成为一只鸟，飞离这个家，飞得越远越好。
走廊上的学生渐渐多起来，陈阳往阴影里又缩了缩。他看见李浩的父母正亲热地搂着儿子的肩膀，李浩脸上洋溢着那种被宠爱的孩子才有的笑容。那种笑容陈阳从未有过，即使在六岁生日那天，当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脸上的肌肉也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陈阳！"父亲突然出现在走廊上，声音洪亮得让周围人都转过头来。他亲切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动作看起来那么自然，却让陈阳浑身紧绷——父亲的手正好按在上周留下的淤青上。
"走，跟爸爸去见见王校长。"父亲的声音充满自豪，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指甲几乎要掐进陈阳的肉里，"听说你数学进步了？回家爸爸好好奖励你。"
回家的车上，父亲开着收音机，跟着哼唱流行歌曲。母亲突然从包里掏出什么塞给陈阳——是便利店最便宜的那种创可贴。
"贴在你手上。"她压低声音，眼神飘向前排的父亲，"别让人看见伤口。"
陈阳低头看着掌心的伤痕，那是昨晚父亲用圆珠笔扎的，因为他写作业时写错了一个字。创可贴太小，盖不住整个伤口，就像母亲所谓的"关心"永远无法治愈那些更深处的伤痛。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陈阳想起校医室里林玥说的话："有些父母的爱，就像创可贴贴在动脉出血的伤口上。"当时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看着这个歪歪扭扭贴着的创可贴，他突然懂了。
父亲突然关掉收音机，车内陷入可怕的寂静。"成绩单。"他简短地说，右手伸向陈阳。
陈阳默默递过那张对折的纸。父亲单手展开它，目光扫过那个"65分"，嘴角抽动了一下。陈阳知道，这张纸回家后就会变成抽在他脸上的武器，就像上次那样，纸张锋利的边缘会划破他的眼角。
"进步不小啊。"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只有陈阳能听见，"看来上次的'教育'很有效。"
母亲假装没听见，开始整理她根本不需要整理的包。陈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行道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现在打开车门跳出去，是会当场死亡，还是仅仅摔断几根骨头。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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