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三点的钢琴键

舞蹈教室的落地镜上凝着水汽，杨小明数着蔡丽丽踩在把杆上的节拍，第七次调整呼吸时，后颈的冷汗浸透了T恤领口。

女人的马尾辫随着转身甩出利落的弧度，黑色运动Bra下露出的腰侧，贴着半卷没撕干净的止痛贴。

"用横膈膜发力，不是喉咙。"

蔡丽丽的指尖突然戳向他的肋骨下方，温热的触感让杨小明猛地绷紧身体。

她退后半步，从运动包掏出薄荷糖盒，倒出两颗含在嘴里，凉气混着疲惫从嗓音里漫出来："再来，《易燃易爆炸》副歌部分，我弹钢琴你跟唱。"

琴键在凌晨一点三十二分响起。杨小明盯着镜中蔡丽丽的背影，她的肩膀随着和弦微微起伏，发尾沾着的汗水在灯光下像碎钻。

当唱到"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时，他突然看见女人按在琴键上的食指在发抖——

那是上周在便利店见过的，被鱼丸汤烫红的手指。

"停。"

蔡丽丽猛地合上琴盖，薄荷糖在齿间咬得咯咯响，"你总在躲我的眼神，以为在舞台上闭着眼就能过关？"

她转身时运动裤带滑落，露出髋骨处的淤青，"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在台上说'靠自己名字'时，眼里的光比公司给我的营销通稿真诚百倍。"

走廊传来电子锁滑动的声音。蔡丽丽瞬间绷紧身体，抓起卫衣套在头上，鸭舌帽压到眼睫毛："躲到器材室去。

"脚步声逼近的刹那，杨小明看见她塞进自己手里的，是半支没开封的润喉糖，包装上印着"星娱传媒 内部特供"。

"丽丽，这么晚还加练？"

经纪人陈姐的高跟鞋敲在地板上，香奈儿五号的味道盖过了屋里的薄荷气息，

"张导的新戏改了人设，这次不是傻白甜，是带点暗黑的猫系少女，你看——"

"我说了不接。"

蔡丽丽的声音突然甜得发黏，和白天在便利店道歉时如出一辙，"陈姐你看，我在帮公司新签的素人练习生呢，杨小明，柳岩的表弟。"

她转身时撞翻了矿泉水瓶，水流在地面映出扭曲的光影，杨小明从器材室门缝看见，陈姐的手正按在蔡丽丽后腰的止痛贴上，指甲几乎掐进皮肤。

"别给我装糊涂。"

陈姐的声音陡然压低，"三千万的违约金，够你老家整个镇子的人打一辈子工。

明天去试镜，穿我让助理送的香奈儿高定，记住——"她忽然笑出声，指尖划过蔡丽丽的锁骨，

"我们丽丽可是要成为'内娱第一木偶'的人，怎么能自己选剧本呢？"

脚步声消失后，蔡丽丽靠着墙滑坐在地，鸭舌帽滚到杨小明脚边。

他看见女人仰头灌下冰镇矿泉水，喉结滚动时，颈侧的草莓项链坠子晃出细碎的光——

那是去年她生日时，粉丝集资送的应援物，此刻却被陈姐的香水味腌得发苦。

"抱歉，让你看见这些。"

蔡丽丽扯下止痛贴，扔进垃圾桶时偏了准头，落在杨小明脚边。

他捡起那截带着体温的药贴，发现背面用马克笔写着"第47次拒绝"，日期是今天凌晨。

女人突然抢过药贴，塞进运动包最底层，拉链拉得死紧："别多问，想留在这行，就当自己是聋子哑巴。"

凌晨三点，杨小明跟着蔡丽丽走出排练厅。

夜风卷着梧桐絮扑进领口，她忽然停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两罐可乐："别误会，只是不想欠人情。"

拉环的响声里，她仰头灌了半罐，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声音里，轻声说："明天试镜，张导会让你唱《追梦赤子心》，别用原版。"

"你怎么知道？"

杨小明的手指捏紧易拉罐，铝皮发出细微的褶皱声。

蔡丽丽的侧脸浸在路灯的橘色光晕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陈姐刚才发消息给柳岩了，说素人赛道需要'表弟逆袭'的剧本，你表姐让我配合。"

她忽然转头，眼尾的痣在夜色里像滴未落的泪，"但你该知道，这里的聚光灯，照不亮真话。"

便利店的灯光在街角明明灭灭。杨小明望着蔡丽丽走进黑暗的背影，想起她卫衣上被遮瑕膏盖住的焦痕，想起器材室门缝里看见的，

她藏在钢琴谱里的照片——十五岁的蔡丽丽抱着吉他，站在老家县城的舞台上，背后的横幅写着"校园歌手大赛"。

手机在裤兜震动，柳岩发来三条消息：

"别和丽丽走太近，她是公司的棋子"

"明天试镜穿我让王姐送的白衬衫，领口开两扣"

"记住，你现在是'柳岩表弟'，不是杨小明"

自动贩卖机的屏幕突然闪烁，循环播放蔡丽丽的最新广告：她穿着银色战衣，对着镜头笑得像个提线木偶，广告词是陈姐写的：

"星娱传媒，为你定制完美人生"。

杨小明撕掉可乐罐上的标签，露出底下自己用马克笔写的"杨小明"三个字——那是今天在排练厅，趁蔡丽丽不注意时偷偷画的。

凌晨四点，出租屋的小窗透进第一缕天光。

杨小明对着手机里的《追梦赤子心》乐谱，用红笔重重划掉副歌部分，在旁边写下："用民谣版，降两个调，加口琴间奏"。

键盘声从隔壁传来，应该是同层的练习生在写歌，歌词片段顺着通风管道飘进来："他们给我戴上金锁链，却说这是梦想的翅膀"。

他摸出蔡丽丽塞的润喉糖，包装背面印着星娱传媒的logo，翻过来却发现用指甲刻着极小的字："周三凌晨两点，地下车库B2，别带手机"。

窗外的麻雀在空调外机上蹦跳，杨小明忽然想起，今天是他来魔都的第三十八天，是第一次，有人在娱乐圈的规则之外，向他伸出了一根带刺的橄榄枝。

闹钟在七点响起时，杨小明盯着镜子里的白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严丝合缝。

手机里传来蔡丽丽的短信，只有一个音符符号——那是他们凌晨在钢琴上反复打磨的，民谣版《追梦赤子心》的起调。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忽然发现，领口处不知何时沾了片薄荷糖的糖纸，边缘还带着齿印，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这一天的魔都，云层压得很低。

杨小明站在《星途璀璨》的录制大楼前，看见蔡丽丽的保姆车停在侧门，陈姐正把香奈儿高定塞进她怀里，笑容甜得像化不开的糖浆。

而透过车窗，他看见蔡丽丽指尖摩挲着卫衣口袋，那里应该装着那半支润喉糖，装着写满"拒绝"的止痛贴，

装着，在凌晨三点的钢琴键上，两人都没说出口的，关于"提线木偶"和"追梦赤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