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
阿湛正蹲在笼子前给老鼠喂食，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阿湛，我给你买了小金鱼，你看看喜不喜欢？”
虞梦把金鱼倒进鱼缸里，漂亮的鱼尾在水里荡来荡去，嘴里吐着泡泡。
阿湛盯着鱼缸里的金鱼，眼睛一动不动。
“喜欢吗？”试探性讨好。
“喜欢。”
虽是这么说着，却是面无表情。
他又蹲在笼子前看老鼠，目光像两把尖锐的刀。
虞梦很想知道老鼠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阿湛这么认真观察。
她蹲下身，见老鼠在进食，吃相很是急促，每天都吃不饱似的。
“它嘴巴那是什么？”
虞梦看着好像血，但又不确定。
阿湛眼皮一抬，“萝卜汁。”
“是吗……”虞梦半信半疑，她总觉得阿湛自从养了老鼠后变得很奇怪。
变得沉默寡言，天天只蹲在鼠笼前看它吃东西，问他养小动物到底要干嘛，他也不说。
她忽然觉得阿湛非常疏离，也不爱笑了，担心是不是因为过于矫正出现心理问题。
于是找到同样为男性的老李头帮忙。
老李头听了捧腹大笑，还说虞梦简直是瞎操心。
“你对待人家前后态度差别那么大，人小孩能不出现心理问题吗？”
虞梦一听，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可他是个男孩，我不能像以前对女孩子那样教育他，他应该要学会独立，不能老是这么黏人。”
“你小时候有人教育吗？”老李头挑眉，自问自答，“没有吧。”
“那你天天跟男生打架，后来变成男孩了吗？没有吧。”
“你看你现在不都长成个大姑娘了，所以说小孩他性格该怎样就怎样，不要过于矫正，最重要的是要给他营造一个有爱的环境。”
老李头特别强调“有爱”这两个字。
“阿湛是拿你当姐姐，又不是当成喜欢的小女生，你那么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他会觉得你不喜欢他。”
这么一听，虞梦觉得自己确实太过操心。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一直是她在逼阿湛改变，全然不顾他的想法。
她一直害怕虞茉莉从小对他的教育，以及后来虞梦的教育会让他产生错误的性别认知。
她担心阿湛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情急之下才会生出这样的处理方式。
老李头:“他从小就没感受过父母的爱，你这个做姐姐的如果还对他忽冷忽热，你让他怎么办？”
虞梦默然不语，这种缺爱的感觉她懂。
傍晚回家，虞梦特地去老街买了一笼小笼包和两碗汤面打包带走。
阿湛不挑食，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但虞梦记得他很喜欢这家店的面食。
她回家的时候，阿湛在喂虞茉莉喝粥。
虞梦招呼阿湛过来吃面，不经意间瞥见鼠笼空了，于是就问怎么回事。
“死了。”阿湛说。
“怎么好好的死了？”
“撑死了。”
阿湛吃完后，把碗筷端到厨房里。
虞梦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厨房走去，见他正洗净碗筷放好。
咬咬唇，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却见阿湛从身边面无表情经过，一句话也没有。
“阿湛。”内心挣扎好一会，才开口。
“阿湛，我有话对你说。”
阿湛原地驻足，转过身来:“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垂垂眼:“那个……我知道我最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其实我只是……”
“我知道。”
没等虞梦说完，阿湛先开了口。
虞梦一脸诧异:“你知道？”
“我知道，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你不喜欢我。”
果然他还是想歪了。
“因为你已经有小念了，而我是捡来的弟弟，你不喜欢我。”
这两声“你不喜欢我”直接把虞梦给吓傻了。
她没想到阿湛一直是这样的想法，所以这就是他疏远的理由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我就是……我只是——”虞梦心急如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没关系，我会离你远远的，不会让你看到心烦。”
语气虽是利落果断，声线却带着颤抖的哭腔。
他不是委屈大哭，而是把眼泪含在眼眶里，极力隐忍着不流下来。
虞梦的心忽然揪得一紧。
她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以至于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蹲下身子轻声安抚:“我错了，是我错了。”
“是吗？姐姐错哪了？”他用手背抹开眼泪，固执着要听一个答案。
“我不该对你忽冷忽热。”
阿湛:“还有呢？”
“……我不该和你保持距离。”
“还有呢？”
还有？虞梦绞尽脑汁，想不到答案。
间隙，阿湛忽然冒出一句:“你不和我睡。”
虞梦诧异，这也算？
“我不和你睡是为了锻炼你独立，你长大了也不可能跟我睡，所以你要克服恐惧。”
虞梦认为阿湛胆小，不早点让他单独睡，以后长大怎么办。
谁知阿湛又发起小脾气，一屁股“吨”在椅子上:“你说过，我长大了也可以和你睡，你还说只陪我一个人，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对我好，你是骗子。”
骗子……
骗子……
虞梦顿时傻眼，她怎么变来变去变成骗子了！
虞梦张嘴磕巴半天，甚至都没想是不是真的说过这些话，脑海里只回荡着那句:骗子
所以她在阿湛心里的形象已经这么糟糕了吗，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人设崩塌这么快。
虞梦心烦意乱，一时无所适从，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妥协？
对对对，妥协就是最好的补救。
“那我们把两张床合在一起好不好？”
虞梦小心翼翼开口，轻声细语。
不就是想一起睡吗，床合一起不就解决了。
见阿湛既没拒绝也没接受，虞梦就默认他同意了。
“那我现在去洗澡，睡觉的时候我们移床好不好？”
再一次开口试探，这样总不会又被误会了吧。
“那就……抱抱？”
虞梦张开双臂，眼底的温柔如丝蔓延，心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期待又紧张。
阿湛闻声抬起朦胧的泪眼，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心疼。
他撅着小嘴，娇哼一声，如愿以偿撞进虞梦怀里。
扭扭腰，蹭蹭脸，该撒娇就撒娇。
虞梦听耳后那娇哼哼的埋怨，拍拍后脑勺，笑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姐姐不要丢下我。”
虞梦心想他怎么忽然又这么悲伤，忙拍拍怀里的小人:“不会，不会丢下你的。”
“姐姐喜欢我吗？”
一愣神。
“喜欢。”
“就算我是男孩子也喜欢我吗？”
笑意飞出眼角:“什么样都喜欢。”
气氛一缓和，虞梦又有心逗逗他:“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怀中的人身体明显一滞，呼吸骤然消失，又渐渐缓和。
“那我要把姐姐绑起来。”
“绑起来？”虞梦以为是玩笑话，被逗乐了，觉得这个想法实在与众不同。
“对，绑起来，关起来。”
虞梦皱眉，掐着他的小脸佯装生气:“哪学来的这种危险想法？”
阿湛:“我看见他们喜欢养鸟的人都这么做。”
敢情她是只鸟啊。
“鸟和人能一样吗？”虞梦感到好气又好笑，干脆也不打趣了，提着衣服去厕所洗澡。
阿湛坐在他那张大床上看书。
都是虞梦买的什么三好学生，五四青年，根正苗红的好书。
虞梦洗漱后进了房间，阿湛主动下床帮她。
咔——
床脚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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