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被警察带出去问话,嘈杂嗡乱的人群中升出一道悲痛欲绝的恸哭。
今晨,吴大夫在后门发现一具装在麻袋里的女尸,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报了警。
救护车鸣笛赶来,村里人抬着担架,女尸虽被遮着脸,却能看出那是一个小孩。
孩子的身体在雨水里浸了一夜,手脚泡得皱起,皮肤肿胀发白,浑身青紫被体,血痕交错,闭眼前一定受过极大的虐待。
担架从身边抬过时,绝望和恐惧一瞬间拢了过来。
那只薄薄的手臂在空中随着担架毫无知觉晃动,撕裂的裙摆下此刻定是满目疮痍。
虞梦咬紧了唇齿,张大的瞳孔里布满恐怖。
她捡起地上掉落的折纸,大雨将折纸泡得褪色发烂,却依稀能认出它的形状。
喉舌都被恐惧干结住,她紧捂着唇,眼眶充血溢泪。
虞念跟着阿湛下楼,他看了一眼长长的人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注意到虞梦手上的折纸,天真地问了一句:“这不是我送给二丫姐姐的千纸鹤吗?”
虞念移开视线,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人群。
他不知道,二丫为什么要丢下他送的礼物。
虞梦将虞念摁在怀中,紧紧捂住他的眼睛。
翕动着唇:“她……不小心掉了。”
烈日当空,周身却笼罩着一股发怵的寒意。
阿湛抬眸远望,目光深锁,听耳边的鸣笛声渐行渐远。
昨夜,黑夜,雨夜。
虐杀,抛尸,悄无声息。
如果他昨天不是因为嫉妒而强行留下虞梦。
今天躺在那辆救护车上的人,又会是谁。
他不敢往下想,指关节弯曲作响,眸若鹰隼。
虞梦回到屋里,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
生理与心理上的厌恶袭卷,自胸腔层层涌出,她撞开卫生间的门,趴在马桶边吐了出来。
阿湛拍拍她的背,递了杯温水。
他记得虞梦上一次强烈呕吐,是很久以前。
那一天她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发疯似往外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踩在哪片土地上。
他只能通过牵住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直到冷风灌彻全身,心脏才得以窒息平缓。
他的姐姐,从来都在保护他。
将过往掩埋,只字不提。
二丫最终捡回一条性命。
但在奋力抵抗的过程中却造成多处创伤,浑身被割伤虐打,眼部撞击,脑部震荡,下体撕裂,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到底是不幸还是庆幸。
身体上的伤痕能随着时间愈合,可心灵上的阴影却一辈子无法抹去。
虞梦走出病房,无声的泪水在眼眶翻涌。
她听见二丫说
“那天下雨了,我撑了一把伞,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见了……”
——
一时间,群众抗议,舆论肆起。
警方出动大量警力搜寻证据,追捕嫌疑犯。
就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有个自称是目击者的人报了案。
嫌犯最终落网。
那个虐杀儿童,残暴不仁的恶魔不是别人,正是叶老板,叶梼。
而那个迟迟才来的目击者,却是那天撞了虞梦的小乞丐。
她依稀记得那双眼睛,清澈,却又充满怯懦的恐慌。
姚欣给了虞梦一个号码,让她随时保持联系。
走出警局,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人,一条狗。
叶梼将会接受法律的审判制裁,可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太轻了。
审判只会为他增加辩解的时间,和多余的人生。
可是如果又这么轻易死去,如何对得起那些埋在废坑中流浪的亡魂。
她亲身感受过那种残暴凌辱,就像是被狠狠踩进烂泥里揉碎践踏,窒息和恐惧蔓延百骸,将人拖进深不见底的地狱踩碎。
她幸运,她逃脱出来。
可她没有想到,那个暴虐的恶魔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掠夺那么多孩子的人生。
思绪混乱,一脚踩空。
阿湛眼疾手快拉住虞梦的手,才避免惨剧发生。
“姐姐,小心点。”
他本能地搂住虞梦的腰,将摇摇欲坠的她揽在怀里,下一秒钟又讪讪松了松手。
他觉得这个姿势好像有些暧昧,可又不想那么快放开,只好轻触轻收,等虞梦的动作。
他的眼底是心疼,是想要疾速成长的保护欲。
等他有一天长大,真正有能力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虞梦没有说话,任他搂着又小心放开,勉强挤出一笑:“没事,没事……”
她需要一些时间镇静,去消化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雪花在身后汪汪叫,小乞丐悄悄跟着,见虞梦回头,又瑟缩着垂下脑袋。
虞梦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目击者,却到了案发后第三天才选择报案。
可是如果他一直没有选择报案,这件事一时也翻不了篇。
想着,虞梦开口:“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小乞丐的脸被杂乱的脏发掩盖,只浅浅露出一只眼睛,他缩着肩膀,迟迟没有开口。
小乞丐抬起目光,只那一瞬间撞到阿湛的眼神,又头低低垂下去。
见虞梦转身要走,他才向前挪了两步,目光怯怯,声若蚊蝇:“你……你打碎了我的碗……”
是的,所以那天虞梦买了个碗想赔他,可小乞丐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以为你不要呢。”虞梦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要给他。
小乞丐后退两步,不肯要。
“拿着,买碗够了。”虞梦又递上。
“我不要。”他把手背在后面。
阿湛看不下去,不想和他多加纠缠,拿过虞梦手中的二十块钱塞进小乞丐的领子里。
雪花作凶狠状朝小乞丐吠了几声,又跟着阿湛屁股后面跑。
“等一下…我…能不能带我吃一顿饭……”小乞丐吃力跑上前去。
他把怀里的二十块钱展平,两手递上,垂头哀求。
他是乞丐,拿着二十块钱去吃饭,别人会觉得他是小偷。
十字街口人来人往,馄饨店的老板在外面搭了一个小棚,这个时候来小摊吃东西的人很少。
虞梦和阿湛找了个位子坐下。
老板掀开锅,热水呼噜冒泡,白烟腾腾,砧板上的肉泥下锅,肉片滚滚,噗噗冒着热气。
虞梦让小乞丐坐下,他不肯。
“我太脏了……”
他瑟缩,恐惧,却又不得不为了活下去抛头露面,低声下气。
虞梦抽了两张纸垫在椅子上,让他坐下。
老板上了两碗肉片和馄饨,小乞丐端起碗就吃,烫得舌根发疼也不在乎。
虞梦见他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又叫了两碗面。
小乞丐一股脑连汤带水喝的干净,阿湛和虞梦就这么等着他,没有打扰。
小乞丐埋头吃面,两边脏乱的长发都扫到耳后,脏兮兮的脸颊分不清具体模样,依稀可以从大致五官和那双眼睛里辨认出是个男孩。
而且是个清秀瘦小的男孩。
阿湛盯着他的模样,却觉得有些眼熟。
小乞丐哧溜声极大,没一会两碗面便舔个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见阿湛目光如炬,如狼眸紧盯,要将他看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