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将天幕染成一片灰黑,偌大的花田只剩一片焦土。
热风滚起的灰烬仿佛能看见当时大火熊熊燃烧的场景,风过,满目荒凉。
早上天没亮,住炕上的那户人家起早看见纺织厂浓烟滚滚,等找来人时已经晚了,整个厂子烧了一天一夜,只剩个空壳子。
顺带着周边四野全遭了殃,也不知道是谁昨晚点了火星子,真够缺德。
怪的是,纺织厂出了这么大的事,厂老板竟一点也没联系上。
他拖欠工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上回还砍了虞梦的分成,村里婶子都说他是卷钱跑路了。
“烧没了得,烧没了你以后也不用操心。”
老李头只是摇摇头,嘴巴撇成一条线。
她真想把老李头那张臭嘴给堵上,都烧成这样,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这两亩地是方大婶白送的,虞梦也不亏什么,但一想到这地以后多年寸草不生就觉得可惜。
村里人本想等联系上厂老板再处理,结果等到晌午也没什么动静,又怕再不处理污染环境,于是刘大叔带头翻地。
如火如荼干了一个钟头,结果翻出具烧焦的尸体。
村里人吓得立马报了警,谁能想到纺织厂里昨天还有个人跟着烧死了。
情急之下,村里召集了些人每家每户点名登记,发现村里也没少人。
而那头公安局结果也出来了,死的是纺织厂老板。
估摸着火是夜里十一点烧起来的,那会谁也不在外面闲逛,哪里能注意到起火。
目击证人去公安局做了笔录,其实也就是走个流程,根本没人看见起火经过。
村里这几天就在传是不是厂里欠债还不起,所以厂老板自尽了。
如果只是厂子烧着了,村里可没这么淡定,毕竟厂老板拖欠工资引众怒,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但现在人一死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除了埋怨,还有恐慌。
无缘无故死了个人,还搞得人尽皆知,人对死亡总是抱有恐惧,谁也不例外。
直到这一天,有两名警察找上门来。
他们穿的是便服,但出示了证件。
警察:“虞湛在吗?”
“我就是。”
阿湛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两名陌生警察。
虞梦听到声音也从房间走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招来了警察。
警察例行登记,随后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把小型的折叠匕首。
“这是你的吗?”
他只低眉瞧了一眼:“是。”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虞梦制止道:“等等,为什么要带走他?”
警察举起密封袋中的匕首:“这是我们在火灾现场找到的匕首,上面有他的指纹。”
她只不敢相信地看了那匕首一眼,转而又将目光落在阿湛肩头上:“怎么会?”
阿湛转了个身:“姐,我很快就回来。”
阿湛跟着上了警车,虞梦后脚也追了上去。
下了车,他们没有将他带到审讯室里,只是在外面问了些问题。
警察:“七月二十号你在哪里?”
“火车上。”
“去哪?”
“从北宜市返程。”
“有证人吗?”
阿湛看向虞梦,虞梦立即开口:“他和我在一起。”
警察瞥了二人一眼:“你们是什么关系?”
虞梦:“姐弟。”
“还有其他证人吗?”
“你可以查一下我们的行程。”说罢,虞梦自觉走到电脑前,要求输入证件号。
而那边给出的结果和两人所说完全吻合。
“那为什么你的刀会出现在火灾现场?”
阿湛不答反问:“他是被人杀死的吗?”
这一问,直接戳中要害。
警察忽然哽喉,一时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并没有此类确凿证据,只是觉得这把刀很可疑。
警察:“目前来看……应该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审我?”
少年出口时,眸光凛凛,语气反而带着几分逼人的质问。
他像是厌烦了审问,目光从一开始的不屑已渐厌厉。
虞梦也迅速发现了这一点,顺势握过他的手让他冷静。
而眼前的少年因为这一举动,反而温顺了不少,反差之快令警察有些措手不及。
或许是看惯了表面张牙舞爪的流氓混混,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反而有些可怕。
“是这样的,我们在刀把上发现了死者以及你弟弟的指纹,但目前看来这件事与你弟弟无关,具体死因我们还会继续追查下去。”警察这一回只看着虞梦说话。
“好的,有什么需要我们也会全力配合。”
警局里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虞梦表面客套了两句,两手拉着阿湛匆匆出了警察局。
阿湛的脸色依旧有些沉,但相比刚才在局里的眼神已经好太多。
虞梦也没敢提起那把刀的事,手上的劲却握得越发紧。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姐……我怕。”
虞梦抬起头,见他驻足不前,眼底里的神色却是低垂温顺,好像真的在担心什么似的。
他刚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拧眉:“那你刚才在里面……”
“我不表现得凶一点他们会没完没了。”
虞梦没想到阿湛还有这种觉悟,心结瞬间打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他低下头,很是好奇。
目光闪烁:“没什么,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其实她刚才还以为阿湛马上要动手打人了,毕竟那眼神可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能在阿湛眼里看见两种眼神,时而阴狠如隼,时而却又温柔如水。
她至今都没能忘记阿湛打小罗那一天,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可他平常又根本不是那个样子,因此虞梦只能归结于那是男孩在爆发时才有的状态。
确定阿湛没什么事后,才敢提起那把刀的事。
“你的刀怎么会出现在火灾现场?”
她记得从虞念要阿湛陪他玩折纸开始,阿湛身上都会带一把小型的折叠刀。
刀总是比剪刀更方便,更省时。
阿湛只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丢在花田了。”
“可警察局初步判断是自杀啊,是他捡了你的刀吗?”
这锅真是甩得猝不及防,要不是她和阿湛这两天刚好去了北宜市,那还不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虞梦又开口:“刀什么时候丢的?”
略作思考:“挺久了,不记得。”
她只觉得越想,背后越是发毛,纺织厂老板是酒后自杀,还是死无全尸。
明明昨天还嚣张跋扈跟她讨价还价,恨不得压榨得别人一分不赚,转眼间就死得无声无息。
想是察觉到虞梦的害怕,阿湛边走时还替她顺顺透凉的背部。
“我不会杀人。”
虞梦:“说什么呢,谁能杀人。”
她不想再提这件事,越走越快,最后被阿湛从后面抱着腰带走了。
“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
“我抱着你更快。”
“啊——”
只留下埋进他肩膀中羞涩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