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房间里传来下床走动的声音。

“对不起，阿程”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吗？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很害怕我生气吗？”

　　他很着急，“对，我怕你生气，然后丢下我”

　　我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不，应该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的！”

　　他突然冲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我的心好像“咚”的一声，被撞得四处摇晃。

　　“是我骗了你，我看过他们新生成的报告，但那份资料他们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看就被销毁了。我怕你把我当成一个怪物，怕你把我送去一些奇怪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阿程，对不起，求你不要丢下我”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呢”

　　“我想要陪你、小贺还有小严很久很久，还想要一起过很多个生日、很多个新年”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只能想到能陪身边人很久很久。

　　我拉开他的手，回过身来。

　　“我也是，还想陪你们很久很久”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发光。

　　可是啊，嘉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问他：“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吧”

　　“好！”

　　他倒是口口声声说着要学做饭，却一次也没有实践过。

　　更意外的是，没过多久，小严突然病倒了下来。贺儿辞掉了工作，待在家里照料他，于是只剩嘉祺一个人去农场。

　　半夜的时候，我在阳台抽烟，贺儿出来找我，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可是他才十八岁”

　　是你们两个都才十八岁。

　　根据以往的实验记录，死亡时间集中在21到25岁之间，他们以为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我也这么以为。

　　我看着已经熄灭的烟头想了很久，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我有了一个想法”

　　三个月后，这间出租屋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隔壁的屋子也空了下来。我好像又回到了一个人在豫北的日子，可是屋里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又是那么清晰。

　　我去了几次后山的寺庙，一次一次的跪拜，只求佛祖对那几个人好一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上下山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头，像是在考验人们求佛之心是否虔诚。

　　我站在一边，扶着围栏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走在利刃上。

　　终于，走到一半时，我感觉到呼吸逐渐不顺畅，胸腔像是被抽干了空气。脑袋里的东西在起起伏伏，四肢像是被一万根尖刺贯穿，疼得动不了一点，眼睛无法聚焦，嘴巴也发不出声音。

　　山上响起了敲钟声，随着山风传向了山下。

　　我猛的吐出了一口血，粘在了衣服上和手上，流到了阶梯上。

　　我的耳边响起了很多声音，但是最响亮的还是他说：“你怎么能丢下我”

　　“你怎么能丢下我？！”

不是的，我可以解释的。嘉祺，求你不要怪我。

　　我横倒在楼梯中间，能感觉到嘴巴里的血溢出来，覆盖了半张脸。

　　一定很恐怖吧，嘉祺看到了一定会害怕吧，我在想。

　　如果可以，我下火车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不会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如果可以，我一定在老婆子走后就一刀了解了自己，结束这乱透了的人生。如果可以，我不想出生在这个疯魔的家里。

可是如果真的可以，我更想看着他长大。

　　不是说往往福祸相依吗，为什么全是祸啊，这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