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右手在剧痛中痉挛，黄金瞳在阴影里明灭不定。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龙化的手臂——那些漆黑的鳞片正沿着血管脉络蔓延，像某种古老的诅咒，又像沉睡千年的血脉终于认主归宗。
每一片鳞片生长的过程都如同烧红的铁针扎入骨髓。路明非咬紧牙关，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英灵殿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嗤"的声响。他的指甲已经变成弯曲的利爪，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色的冷光。
"疼吗？"尼德霍格的白发被英灵殿废墟的风扬起，她赤足踩在奥丁破碎的头盔上，枪茧斑驳的手指抚过路明非畸变的骨节。她的触碰像冰又像火，让路明非手臂上的鳞片应激性地竖立起来。
"但这远不及龙族被世界树根系吞噬时的痛苦。"她的指尖突然用力，一片龙鳞剐蹭出火星。路明非闷哼一声，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鳞片缝隙渗出。"记住这种痛，它是诸神赐予我族的烙印。"
路明非喘息着望向天空。瓦尔哈拉的残垣在紫黑色雷暴中悬浮，女武神们的断翼如雪飘落。三小时前他还是卡塞尔学院的废柴学生，此刻却握着足以斩断冈格尼尔的龙爪。多么荒谬——他居然在思考要不要拯救这群曾将龙族钉在耻辱柱上的神明。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楚子航在训练场上严肃地说"明非，永远不要让你的血统失控"；诺诺叼着棒棒糖嘲笑他"衰小孩连言灵都使不出来"；校长昂热在办公室里为他倒茶，茶杯上镌刻着卡塞尔的校徽——一把剑贯穿龙首。
"你希望我当救世的英雄？"他扯动嘴角，龙鳞覆盖的右手攥紧又松开，青铜与火之王的权能在血管里嘶吼。他能感觉到，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整个废墟燃起不灭的火焰。
尼德霍格的竖瞳骤然收缩。她突然拽住路明非的衣领迫使他低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路明非闻到她身上铁锈与极冰的气息，看见她锁骨处蜿蜒的世界树伤疤——那是初代尼德霍格被永恒之枪贯穿的印记。伤疤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仿佛仍在溃烂。
"听着，小傻子。"她咬字带着龙语特有的震颤，每个音节都让路明非太阳穴突突跳动。"奥丁用你的同胞喂养世界树，芙蕾雅拿龙髓提炼青春之泉，海姆达尔至今把龙族头骨当号角吹——"
她猛地将路明非推向悬崖边缘，下方耶梦加得正在啃食彩虹桥的残骸。巨蛇的鳞片摩擦声如同万把刀剑相击，它的独眼倒映着路明非摇摇欲坠的身影。路明非的龙爪本能地抠进地面，在花岗岩上犁出五道深沟。
"你要跪着当他们的救世主，还是站着做我们的...弑神者？"
尼德霍格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她松开手，让路明非半个身子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风从下方卷起，带着耶梦加得腥臭的吐息和彩虹桥崩解时散落的星尘。
路明非的视线模糊了。疼痛、愤怒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在胸腔里翻腾。他看见奥丁的金宫在雷暴中燃烧，看见被锁链贯穿翅膀的龙族从世界树的根系中伸出手臂，看见卡塞尔学院的钟楼在冲击波中倒塌——那里还有没撤离的学生。
"我不是...英雄..."路明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龙类特有的低频震动。"但我也不是...你们的武器..."
尼德霍格突然笑了。她蹲下身，白发垂落如银河，手指轻抚路明非正在龙化的脸颊。"可怜的小东西，"她低语，"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
她打了个响指。路明非的视野突然被强行切入一段记忆——不是他的，而是来自龙族的集体意识：数以千计的幼龙被钉在世界树的枝干上，它们的血顺着树纹流淌，滋养着金色的果实；女武神们手持银杯，接取龙心最后搏动时喷涌的鲜血；奥丁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他脚下的王座由无数龙类颅骨堆砌而成。
"啊——！"路明非抱住头颅惨叫。那些画面像烧红的铁钎直接插入大脑，他的龙化进程骤然加速，脊椎发出可怕的"咔咔"声，肩胛骨处的衣服被新生的骨刺戳破。
尼德霍格站起身，俯视着痛苦翻滚的路明非。"感受它，"她的声音如同审判，"这是被掩埋的历史真相，是你们混血种课本上永远不会记载的篇章。"
路明非的右手已经完全龙化，漆黑的鳞片覆盖到肩膀，正在向胸口蔓延。与之相对的，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也在他体内苏醒。他颤抖着支起身体，黄金瞳中的竖瞳收缩成一条细线。
悬崖下方，耶梦加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止啃食彩虹桥，巨大的蛇头昂起，独眼凝视着路明非的方向。
尼德霍格退后一步，展开双臂，白发在狂风中飞舞。"看啊，连尘世巨蟒都在等待你的答案。"她指向远处正在崩塌的金宫，"诸神的黄昏已经降临，而你——路明非，注定要成为那个按下倒计时的人。"
路明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意识在人类理性与龙族本能之间撕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火星。在剧痛与混乱中，一个清晰的念头逐渐浮现：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意味着对另一方的背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龙爪，爪尖无意中碰到了地上冈格尼尔的碎片。那截断裂的枪尖立刻变得通红，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尼德霍格的眼睛亮了起来。"啊，"她轻声说，"看来奥丁的武器认得你体内的血统。"
路明非慢慢握紧枪尖，任由它灼穿掌心的鳞片。钻心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抬起头，黄金瞳中燃烧着决意。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怎么杀死一个神？"
尼德霍格的笑容扩大了，露出尖利的犬齿。她转身走向悬崖边缘，赤足踏在虚空之中。"很简单，"她回头说，眼中闪烁着千年积怨终于得报的快意，"用他们对待我们的方式。"
她纵身跃下，白发如旗帜般展开。路明非没有犹豫，紧随其后跳入深渊，背后新生的龙翼在雷光中舒展。耶梦加得发出震天长啸，整个阿斯加德都在颤动。
在下坠的过程中，路明非看见无数画面从身边掠过：被囚禁的龙王诺顿、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龙类胚胎、校长办公室抽屉里那份标记着"路明非：高危混血种"的档案。最后定格的是诺诺朝他伸出手的画面，但她的指尖在触碰到的瞬间化为了灰烬。
"欢迎加入弑神者的行列。"尼德霍格的声音在风中飘荡。路明非闭上眼，任由龙血彻底沸腾。当他再次睁开时，世界已染上血色的滤镜。
在瓦尔哈拉彻底崩塌的轰鸣中，一个新时代的序幕正被龙炎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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