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送来他最后的告别,飘向蝠鲼背上惊愕的几个小孩:“再见了,我的伙伴们,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Hwang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亚瑟背对着自己挥手的姿态,像极了他早上站在窗边时的随意——只是这次,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金斯利小姐。”他忽然回头,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别忘了我爱你。”
这句话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Hwang毅然决然的从蝠鲼身上跃下,她泪水在跃下的瞬间被风吹散。她跑向亚瑟身边,风吹开了披在她肩上那件亚瑟的外套,将她亚麻色的裙子吹起。
“你疯了吗?”亚瑟慌忙去扶,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腕。
她眼中噙着泪水开口道:“亚瑟…别说了。我们错过的八十年,还不够吗?”
伊丽莎白的掌声突兀地响起。吸血鬼少女也不知何时下了蝠鲼,立在他们身后的石头上,指尖转着一枚不知从哪顺来的珍珠:“啊~感人至深的爱情剧本,不如我也留下看看。”
以多多为首的三个男孩也从蝠鲼背上跳下,紧接着是婷婷。
伊丽莎白瞬间闪过去接住了这个小女孩。
“你们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放弃朋友的!”几个孩子坚定地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你们真是…”亚瑟的叹息消散在风里,最后的目光落在Hwang的眼底,“那我们一起改写结局吧。”
安菲特里特专注地吹奏着水晶长笛,缥缈的笛声悠悠地传开来,像是在为无眼族人引路一般。但是来不及了,水潭上方的蓝色擎天巨树也开始一半枯萎一半疯长。海水如同一道道瀑布似的,顺着地壳裂缝倾盆而下。汹涌的海水肆虐而来,四处撞击翻滚,将那里漂泊的死尸和正在痛苦蜕皮的人瞬间吞噬殆尽。
整个地壳洞窟剧烈地晃动着,一大片接着一大片地塌陷,破碎声、海水冲击的轰鸣声和生灵哀号扭曲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交织成一首地狱交响曲。
这些嘈杂、绝望、惶恐的音调清楚地回荡在几人的耳边,可是他们仍然神情严肃地坚守在水潭边,毫不退缩。
安菲特里特吹奏的笛声越来越低,心中的希望也一点点消失了。
亚瑟绝望地拉住安菲特里特的手臂,沉痛地说:“母亲,放弃吧!海神预言成真了,我们的族人因为贪婪而毁灭了,无法挽回。但是……不能让Hwang、伊丽莎白,还有这些无辜的孩子受到连累!”
安菲特里特含着泪停止了吹奏。亚瑟说得没错,再先进的文明,也会因为无尽的贪念而毁灭,是族人们亲手将自己送上毁灭的道路,她现在只能护送这些孩子离开。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就在安菲特里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婴儿的“哇哇”啼哭声。安菲特里特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无眼族的女人在海水和灯油的混合液中起起伏伏。
她一手高高地托着一个婴儿,一手奋力划水。
亚瑟一头扎进海水,迅速地游到那个无眼族女人身旁,拖着她返回到水潭边。
无眼族女人虚弱地趴在地上,已经衰老得没有一丁点的生气了,但是她的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安菲特里特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婴儿。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救下后,无眼族女人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笑意,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婴儿,慢慢停止了呼吸。
婴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放声大哭,像是在为自己死去的母亲哀悼。安菲特里特的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俯下身,亲吻着这位母亲已然冰冷的额头,哀伤地说:“安息吧,勇敢的母亲!你孕育了亚特兰蒂斯最后的希望种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保留亚特兰蒂斯最后的一点血脉。”
伊丽莎白有些五味杂陈,靠在Hwang的肩上,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轰!”地壳洞窟全线坍塌。眼看海底城就要被海浪吞没了,安菲特里特大叫道:“孩子们,快上蝠鲼!我们要出发了!”
几人忙骑上蝠鲼,安菲特里特吹奏起驱使蝠鲼的乐曲,蝠鲼群骚动起来,就在海底城完全坍塌的前一刻,冲入了水熊虫石化的身体里……
“亚特兰蒂斯文明,永远消失了。”Hwang幽幽叹了口气。
蝠鲼群像是一匹匹英勇的战马,顺着水熊虫体内的通道,飞跃而出。救生船被海上巨大的旋涡卷了进去,船身被海浪击得粉碎,海面上漂浮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眼看就要葬身在这片浩瀚的大洋之中。
安菲特里特吹响了手中的水晶长笛。成百上千只蝠鲼突然聚集过来,逐一驮负起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人们,飞快的冲出海面上的巨大旋涡。
小孩们疲倦地瘫坐在蝠鲼上。
“快看,有船!”伊丽莎白落回到蝠鲼身上。
初升的朝阳将海面染成熔金,搜救船的汽笛声刺破晨雾。安菲特里特的鱼尾在霞光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她怀中的婴儿发出海豚般的呢喃。
眼看搜救船开足马力全速驶来这里,抱着婴儿的安菲特里特,留恋地看了亚瑟一眼,轻轻地说:“孩子,我要离开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的小妻子。”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母亲,”亚瑟一惊,伸手拉住安菲特里特的手,说,“您留下来吧,我可以照顾好您和这个婴儿。”
安菲特里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颗璀璨绝美的水滴形宝石,放在亚瑟的手心里,说:“这是一颗由人鱼公主的眼泪结成的‘海神之泪’,它代表着幸福和平安,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可以永远幸福平安。”
亚瑟紧紧地握住那颗“海神之泪”,望着安菲特里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母亲的心意已决。
“别难过,我的孩子……我是属于这片海洋的,这个婴儿也是属于这片海洋的,”安菲特里特淡淡地微笑着,继续道,“还有你,亚瑟,作为大西洋船王,希望你也能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片海洋。记住海底城的事情,记住我们族人灭亡的教训!答应我,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我答应你,妈妈。”亚瑟竟罕见的流下了泪水,Hwang站在他身边,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们会重逢的,再见了!”安菲特里特抱着婴儿跃入了茫茫的大西洋。
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亚瑟的眼角滑落,他吹响了黄金长笛,似乎在为母亲送行。
直到安菲特里特的身影消失在海中再也不见,亚瑟终于放下了长笛。他看向Hwang,将她抱在怀中,似乎在寻求最后一丝安慰。
“还有我。”Hwang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
亚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这个总以优雅示人的贵族,此刻弓起的脊背像是承载了整个文明的墓碑。但当他再度抬头时,蓝色的眼睛里已经燃起新的星火。
亚瑟和Hwang被安排到了休息室里,两人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很累。休息室的舷窗将暮色滤成琥珀色的光晕,亚瑟的怀抱比往日更加用力。Hwang潮湿的发梢扫过他鼻尖,带着深海特有的咸涩,与浴室内氤氲的水汽交织在一起。
“都结束了。”他的声音闷在她肩窝,指腹摩挲着她后腰。
Hwang的指尖穿过他半干的金发,轻轻笑了一声:“你连续72小时没合眼。”
她屈膝跪坐在他腿间,浴袍下摆扫过他沾着浴盐的裤管,“以及...”她的手指点在他胸口,感受着那比常人缓慢却沉重的心跳,“这里装着的,比大西洋还深的愧疚。”
亚瑟的叹息像退潮时的余韵,他低头吻向她的锁骨。
“母亲选择了她的海洋。”Hwang捧起他的脸,“而你需要选择我们的陆地。”
她的拇指擦过他眼下的青黑:“比如现在,选择睡满八小时。”
舷窗外,最后一群荧光水母正游向深海,亚瑟将妻子潮湿的身体压进羽绒被,手指已经勾勒起她睡袍的系带。
“该给你强制关机。”她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带起一阵混着玫瑰花香的风,膝盖压住他妄图作乱的手腕,她此刻用全身的力量来镇压丈夫的失眠恰到好处。当她的手掌覆上他眼皮时,指缝间渗出安神的熏香味——那是她从伊丽莎白那里顺来的,“数到第七个浪花就睡着,不然...”
"不然怎样?"他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Hwang呼出的气息擦过他耳垂:“不然明天早餐的咖啡换成海参汁。”
月光爬上床尾时,纠缠的身影终于静止。两人的呼吸逐渐与窗外浪涌同步,月光透过圆形的舷窗,在柚木地板上投下一轮晃动的音色。而枕畔的乌木匣里,‘海神之泪’躺在里面,在晃动的月色下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