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船缓缓泊入私人码头时,晨雾正笼罩着哥特式尖顶的船王庄园。栈桥上,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管家早已带着医疗团队等候多时,他们手中的提灯在雾中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晕。
亚瑟回到庄园后需要接受治疗,私人医生此时正在为他检查身体。
敲门声响起,带着特有的节奏——三长两短,是伊丽莎白惯用的暗号。
“亲爱的夏洛特~”吸血鬼少女斜倚在门框上,墨绿色的裙摆如蝶翼般铺展开来。她指尖把玩着一封烫金请柬,在晨光中格外夺目。
Hwang手中的药匙“当啷”落在托盘里。
“啊,对不起伊丽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Hwang棕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歉意。
伊丽莎白像阵风似的卷到床边,冰凉的手指捏了捏Hwang的脸颊:“原谅你啦~”她变魔术般从裙褶里抽出一张机票,“头等舱,靠窗,附赠血袋鸡尾酒服务。”
“所以快去跟你的丈夫道个别吧~”她脸上的笑容已然藏不住。
亚瑟的轻笑混着咳嗽声传来,他伸手拂去Hwang发梢沾着的药粉:“你这次回去,记得替我向岳父岳母问好。”他故意用了人类社会的称呼,蓝眼睛里盛着促狭的笑意,“就说...他们的女婿暂时死不了。”
Hwang忽然闪到伊丽莎白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两周。两周后我立刻回来。”
伊丽莎白夸张地叹了口气,从手袋里又抽出一张机票:“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返程订在婚礼次日凌晨。”
“这么了解我?”Hwang绽放出笑容,拥住伊丽莎白,又依依不舍的和亚瑟吻别。
诊疗室的门重新关上时,亚瑟正望着窗外的橡树出神。那里挂着八年前和Hwang在威尼斯买的贝壳风铃——此刻正随着海风轻响,像是深海传来的,遥远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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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的宝贝…”特蕾莎女士和霍华德先生在机场出口处等着伊丽莎白,接过她的行李。
特蕾莎一把将伊丽莎白揽入怀中,黑纱手套抚过女儿每一寸轮廓,仿佛在确认这个离家多时的孩子是否完好无损。“我的小玫瑰...”特蕾莎的声音带着几个世纪沉淀的优雅,却掩不住颤抖,“让我的女儿去面对那些深海怪物,霍华德家的列祖列宗都要在棺材里翻身了。”
特蕾莎女士和霍华德先生经历过丧子之痛,因此对伊丽莎白更是格外宠爱。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Hwang回过头去,看见母亲黄敏娴的旗袍下摆拂过安检通道,父亲路易斯的怀表链中划出金色的弧线。
“阿妈!Daddy!”Hwang的脚尖下意识踮起,又在即将闪现的瞬间想起这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她快步奔向父母,白色的蝉翼纱裙摆扫过正在清洁的机器人,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她钻入母亲的怀里,黄敏娴的怀抱带着茉莉香,指间还沾着昨夜调制珊瑚精华霜的香气。路易斯也轻轻摸了摸Hwang的头发,故意板着脸,英式发音带着夸张的腔调:“你这小家伙,也不知道让蝙蝠来给我们送个信。”
“是啊。”黄敏娴轻轻捏着女儿的脸颊,“如果不是特蕾莎收到了伊丽莎白的信,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Hwang突然僵住。记忆闪回那一个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兴许伊丽莎白的蝙蝠信使撞在卧室窗上时,她正被亚瑟抵在舷窗边,享受着小别胜新婚呢。
“怎么脸这么红?”路易斯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女儿的脸颊,“该不会...”
“Daddy!”Hwang慌乱地摸出墨镜戴上,却遮不住红透的耳尖。
几米开外,伊丽莎白正对这边眨眼睛。她唇语道:“不客气~”指尖还故意晃了晃那封用花体字母写着“新婚燕尔,勿扰”的信笺残角。
特蕾莎女士突然轻咳一声,从手袋取出烫金请柬:“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先回霍华德古堡吧。”
霍华德先生的手杖精准拦住想要溜走的Hwang:“金斯利小姐,你可是伴娘。”他灰绿色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除非...你想让我分享些有趣的航海见闻?比如某些小夫妻的...”
“我们现在就出发!”Hwang一把挽住母亲的手臂,逃也似地冲向贵宾通道。身后传来伊丽莎白放肆的大笑,和路易斯恍然大悟的“噢——”声。
自动门开合的瞬间,她偷偷回头,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仿佛能看到海平线上那艘渐渐远去的医疗船,以及站在船尾的那个修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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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霍华德古堡的长廊上投下诡谲的图案。
温妮·史密斯·霍华德,这位吸血鬼与人类混血生下的产物正瑟瑟发抖的被文森特堵在藏书室的墙角。
“真是可怜。”他的手指勾起温妮的头发,“你姑姑让你像个影子一样活了快一百年……她只比你大了十一岁。”
“而我能给你初拥者应有的...宠爱,在我这里,你会永远是小公主。”红酒的气息喷在温妮脸上,“想想看…等伊丽莎白嫁给我,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情妇。”
温妮的泪水从眼眶落下,声音颤抖道:“你…你就不怕我告诉姑姑?!你根本就不爱她,却还要骗她结婚?!”
“骗?”文森特轻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爱她了?我最爱的就是她。但我们的一生这样漫长,我多爱几个,又…”
“又怎样?”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藏书室的大门轰然洞开,伊丽莎白的身影逆着月光,裙摆上的黑玫瑰刺绣仿佛活了过来。她手指上的婚戒正在融化,滴落的银液在地板上灼烧出焦痕。
文森特僵在原地,看着伊丽莎白缓步走近。
“姑...姑姑...”温妮的声音细若蚊呐。
伊丽莎白没有看她,而是直直盯着文森特:“我竟不知道,你对我的家族谱系这么感兴趣。”她的指尖亮起血族审判咒的红光,“特别是...对我的侄女。”
温妮突然挣脱文森特的束缚,扑到伊丽莎白脚边:“他、他说他要让我...”
伊丽莎白的瞳孔瞬间变成猩红。她优雅地蹲下身,用手抬起温妮的下巴:“小公主,记住...”她的声音突然温柔得可怕,“霍华德家的女儿,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当审判的血光笼罩文森特时,温妮第一次看见姑姑露出獠牙微笑的模样——那笑容里没有往日的嘲讽,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看来我们的婚礼要改期了。”伊丽莎白将瑟瑟发抖的温妮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掐住文森特的喉咙,“不如...先办场葬礼?”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霍华德古堡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文森特·伊万斯——这个曾让半个欧洲血族为之倾倒的姓氏,如今只剩地窖深处一抔泛着银灰的骨灰。一个延续了五个世纪的古老家族,就这样在月光下无声湮灭。
伊丽莎白的卧室门紧闭着,厚重的天鹅绒帷幔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隔绝在外。她仰卧在古董四柱床上,金色的长发铺散如破碎的蛛网,血泪顺着太阳穴滑落,在丝缎枕套上洇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伊丽莎白?”特蕾莎女士的指尖轻叩橡木门板,三长两短的节奏是他们家族传承了三百年的暗号,“让妈妈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门扉无声滑开一道缝隙,混着龙涎香与玫瑰精油的熏风飘散而出。
床幔的阴影里,伊丽莎白像尊被雨淋湿的大理石雕像。她的眼泪不再是鲜红的血泪,而是透明的、人类般的泪水——这是纯血吸血鬼极度悲伤时才会出现的退化现象。
“妈妈…其实我一直知道文森特是这样的。”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残留的戒痕,“可我以为...婚后他会收敛...”
特蕾莎的裙摆拂过满地散落的婚礼请柬,将女儿搂入怀中。
“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特蕾莎的手指梳过女儿的长发,“当年你父亲追求我时,也曾...”
“不一样!”伊丽莎白突然挣开怀抱,“他碰的是温妮!是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她颤抖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的掌心,“而我差点...差点就成了帮凶...”
走廊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温妮站在门口,淡紫色的睡衣上还沾着昨夜挣扎时的血迹。
“姑姑…”她将一支染血的银玫瑰放在床头——那是从文森特胸口拔出的凶器,“我父亲说过...霍华德家的女人...”
“从不后悔。”伊丽莎白接过后半句,突然将温妮拽进怀里。
晨光穿透云层的刹那,古堡最高处的钟楼突然传来十二下钟鸣,伊丽莎白抹去最后一滴眼泪。
“妈妈,准备葬礼请柬。”她将银玫瑰别在温妮发间,“记得烫金,我要让整个吸血鬼界都看清...”
翌日,婚礼请柬被改成葬礼通告,欧洲所有吸血鬼家族都收到了镶着银边的黑色讣告。而乱坟岗添了新墓碑,宾客们发现棺材里铺满枯萎的白玫瑰——每片花瓣上都写着文森特对温妮说过的情话,如今成了最讽刺的墓志铭。
葬礼过后,Hwang轻轻拉着伊丽莎白的手:“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我不知道,也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亚瑟那里找那几个孩子玩。”她叹了口气,拉着Hwang坐在霍华德庄园水中央的亭子上。
“也好,他们那群小孩…”Hwang忍不住笑了笑,“的确更生动有趣。”
“夏洛特!”岸边忽然传来了尤妮丝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一身运动服的尤妮丝正站在岸边向她们挥手,“表姐!姨姨叫我带你过去找她!”
Hwang拍拍伊丽莎白的手背,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快回来。”
房间里,黄敏娴坐在扶手椅上,前面的炉子里煮着茶,茉莉银针在紫砂壶中舒展,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她含笑的眼角。
“拍拖了?快俾阿妈讲讲。”她笑着将茶杯递给Hwang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伊丽莎白讲,你喺呢次旅行里遇到了一个人鱼族嘅后裔?係真嘅吗?”
Hwang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Hwang顺势窝进母亲怀里,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膊:“Mommy,你仲可以猜猜,呢位人鱼公子姓乜名谁?”
“嗯?”黄敏娴轻轻抿了口茶水,“我个女大啦,识得同妈咪打哑谜…呢mommy边度猜得到?”
Hwang看向母亲,双眼亮晶晶的,笑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就係我哋屋企嗰位有名无实嘅老丈夫,亚瑟·冯·蒙哥马利先生呀!”
黄敏娴微微一愣,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唔可能啊…蒙哥马利呢个姓氏点会…”
“唔係啦~”Hwang拿了块茶点放进嘴里,眼中迸发出幸福的光芒,“你做嘅茶饼好好味~”
她就着茶水咽下那块小茶饼,继续道:“阿妈,其实亚瑟系人鱼族嘅幸存者,当年蒙哥马利家族收留咗佢。”
“咁样啊,等佢病好了,带佢嚟金斯利庄园,让我和你daddy都见一见佢,好唔好?”黄敏娴拉起女儿的手,“你知道嘅,daddy mommy就你呢一个囡囡,我哋唔放心嘅…”
“我知道嘅mommy,你唔好太担心,佢人好好嘅。”Hwang耳尖微红,低头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我八年前喺威尼斯就见过佢,只係冇想到…冇想到係天降人间嘅缘分。”
“点样也好,阿爸阿妈只想要你幸福,你明白吗?阿妈讲句唔该讲嘅,伊丽莎白和文森特就係前车之鉴。”黄敏娴看着女儿目光温柔似水。
“我唔知道以后会点样,但宜家嚟睇,亚瑟和文森特完全唔一样。”她靠在母亲肩头,“虽然未来难料,但此刻我哋都真心相待。”
“嗰就好,嗰就好。”黄敏娴的手抚上女儿的头发,“今日嘅凌晨你就要走了?记得俾我发简讯,我会好担心嘅…”
“我明了阿妈。”Hwang略带一点无奈的笑了笑,“我今年都已经107岁了,唔係细路了。”
“你无论多大,喺阿妈眼里都係细路。”黄敏娴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眼角隐隐泛起泪光,“我嘅小女仔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