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带着一种固执的缠绵，仿佛天空也在挽留什么不愿放手的东西。亚瑟·冯·蒙哥马利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窗外，泰晤士河在暮色中泛着铅灰色的光，游船像移动的光点缓缓划过水面。
两个月零三天。这是他与Hwang结婚后分开的时间总和。
不知为什么，这段时期两人似乎运气格外的坏，尤其是Hwang，总因为各种事情而四处奔波。
“Sir，您要的咖啡。”助理马修轻声放下骨瓷杯，杯中的黑色液体映出亚瑟疲惫的倒影。“温哥华的线上董事会在57分钟后开始，我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资料。”
亚瑟点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手机上。屏幕里，Hwang侧脸枕着手臂，在堆满设计图纸的办公桌上睡着了。她的一缕棕发垂落在图纸上，像一道温柔的裂痕。视频通话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大部分时间他们各自工作，偶尔抬头交换一个微笑，仿佛这样就能缩短伦敦与香港之间那八千公里的距离。
“再等五分钟。”亚瑟轻声说，指尖轻轻触碰屏幕上Hwang的睫毛。她最近设计的‘日月合璧’系列珠宝正在巴黎展出，而蒙哥马利航运正在谈判收购新加坡的港口股权。事业版图扩张的速度，似乎与他们的婚姻背道而驰。
马修欲言又止地退到一旁。他知道老板这两个月来如何在三个大陆之间奔波，只为兑现那‘半个月至少见一次’的承诺——而六次中有四次都因突发事件取消。上次在新加坡，他们甚至只在机场贵宾室共处了37分钟，Hwang就紧急回到香港处理一批被海关扣押的祖母绿原石。
屏幕那端，Hwang的助理林小姐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一条羊绒披肩。亚瑟认出那是他在苏格兰买的，灰蓝色，像凌晨的爱丁堡天空。Hwang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了披肩一角，这个小小的防御性动作让亚瑟胸口发紧。
"Sir，真的该准备了..."马修再次提醒。
亚瑟关闭视频前最后看了一眼妻子。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告诉温哥华那边，我十五分钟后上线。”亚瑟突然说，拿起外套大步走向门口，“取消明天去纽约的行程，改飞香港。”
马修小跑着跟上："但纽约是跟联邦海事局的会面，关于新航线的审批——"
“推迟。”亚瑟的声音斩钉截铁。
电梯门关闭前，亚瑟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锁屏——那是拍结婚照那天Hwang在雨中笑的样子。那天香港挂起了三号风球，她却坚持要在露台上拍照，说风暴中的誓言才经得起考验。
香港的雨与伦敦不同，它来得急去得快，像某种情绪化的生物。Hwang在雨声中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亚瑟从苏格兰买的那条灰蓝色披肩。
视频通话已经结束，屏幕上留着一条消息：「睡美人，我去开会了。PS：48小时后见。」
她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办公室外的维多利亚港已经亮起璀璨灯火。她的设计团队下班前将新系列‘潮汐’的样品摆在了展示柜里——珍珠与蓝钻交错的不对称耳环，灵感来自亚瑟的眼睛。
“夫人，要帮您叫车吗？”林助理探头进来。
“再等等吧…”Hwang走到窗前，香港的灯火像撒落的钻石般在雨后的雾气中闪烁。她与亚瑟的公寓就在远处的浅水湾，但独自回去只会让空旷的房间更显寂寞。这两个月她养成了工作到凌晨的习惯，因为只有那时伦敦才是白天，亚瑟才有可能接她的电话。
手机震动起来，是新加坡分公司的紧急联络。Hwang皱眉接听，三分钟后，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去。
“通知机长准备起飞，目的地新加坡。”她对林助理快速交代，“蒙哥马利家的货轮'海伦娜号'在马六甲海峡遇到海盗，船上有一批我们的宝石原石。”
坐进车里时，Hwang犹豫了一秒，还是给亚瑟发了消息：「紧急情况，海伦娜号出事，我正飞新加坡。可能无法按计划见面了。」发送前，她又加了一句：「我爱你。」
几乎同时，亚瑟的消息也跳了出来：「刚收到消息，海盗劫持了海伦娜号。我正在改道新加坡。48小时可能要延后了。」停顿几秒，又一条：「我更爱你。」
Hwang望着车窗外流动的霓虹，突然想起婚礼上亚瑟说的誓词：“无论顺境逆境，无论相隔多远。”当时他们都没想到，‘远’会成为新婚生活的常态。
飞机起飞时，Hwang从舷窗俯瞰香港的万家灯火。某个光点可能是她和亚瑟的公寓，那盏她特意为伦敦时间而留的夜灯，此刻是否还亮着？
新加坡樟宜机场的贵宾室里，亚瑟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两小时。他面前摊开海伦娜号的货物清单，但目光不断瞟向航班信息屏——Hwang的私人飞机还有四十分钟降落。
“海盗要求五百万美元赎金。”亚瑟的另一位助理理查德在电话里汇报，“但他们不知道船上最值钱的是金斯利家那批未经申报的缅甸红宝。”
亚瑟握紧了拳头。这种灰色地带的交易是航运业的潜规则，但此刻却让他无比烦躁。如果不是为了帮Hwang运输这批宝石，海伦娜号本可以走更安全的航线。
“联系私人安保公司，准备直升机。”亚瑟下令，“不要惊动新加坡警方。”
挂断电话，他看见Hwang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快步走来。她穿着利落的黑色西装，头发随意地挽起。
他们没有拥抱，只是手指短暂地交缠了一下。Hwang的手冰凉。
“我让法务团队准备了文件。”她直接切入正题，“如果海盗发现红宝石的价值，赎金可能会翻倍。”
亚瑟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你最近睡得好吗？”
Hwang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时问这个：“还好。”她轻声回答，然后迅速回到正题，“海盗有提出具体交接方式吗？”
他们并排坐下，膝盖偶尔相触。在接下来的三小时里，他们讨论了赎金交付方案、货物保险索赔、媒体应对策略，却再没提起那被推迟的重逢。
直到行动计划确定，助理们都退出去准备文件时，亚瑟突然握住Hwang的手：“忙过了这阵，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好不好。”
Hwang抬头看他，亚瑟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婚戒：“伦敦或香港，或者任何一个地方。这两个月我看了十七次日出，每次都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窗外，一架飞机腾空而起，呼啸声盖过了Hwang的回答。但亚瑟从她的口型读出了那句话：“我也是。”
新加坡的夜空被霓虹染成紫红色，Marina Bay Sands酒店顶楼的套房里，Hwang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如玩具模型般的码头。海伦娜号应该停泊在3号码头，现在那里却只有几艘亮着信号灯的小型巡逻艇。
浴室门打开，亚瑟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他换上了Hwang行李箱里为他准备的衬衫——这是她的习惯，每次出差都会为两人准备备用衣物。
“理查德发来了海盗的最新通讯记录。”亚瑟拿起平板电脑，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他们给了24小时期限。”
Hwang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的发梢还带着机场的潮气，身上有亚瑟熟悉的橙花香水味，但比记忆中淡了许多。
“他们提到了'红色货物'。”Hwang的指尖停在某段文字上，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没有结婚时漂亮的裸色美甲，“有人走漏了风声。”
亚瑟的视线从她手指移到紧绷的嘴角：“船上的人只知道运的是普通宝石原石。除非——”
“除非消息是从我们这边泄露的。”Hwang接过他的话，两人目光相接，一种无需言明的警觉在空气中蔓延。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Hwang扫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是我母亲。”
亚瑟注意到她接电话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粤语的回答简短而克制。通话结束后，Hwang的手指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敲打三下——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
“金斯利夫人对海盗事件有何高见？”亚瑟试图用轻松语气化解紧张。
Hwang将手机反扣在桌面：“她提醒我，那批红宝石投保的是特殊险种，如果走正规索赔流程，会引起不必要的审计。”
Hwang点点头，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个黑色手提箱。亚瑟看着她输入密码，箱子里整齐排列着二十根金条，在套房暖光下泛着沉重而古老的光泽。
“我爸爸留下的'应急资金'。”Hwang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弧度，“我家路易斯先生说电子转账会留下痕迹，黄金才是硬通货。”
亚瑟走近她，两人之间隔着打开的箱子。他想拥抱她，却发现自己不确定该用多大的力度——两个月前的亲密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最终他只是接过箱子，手指擦过她的手腕内侧，感受到脉搏的轻微加速。
“明天早上七点，直升机会送我到指定海域。”亚瑟合上手提箱，“你在指挥中心监控情况，如果出现意外——”
“我已经联系了马来西亚的海事安全顾问。”Hwang打断他，从BV钱包夹层取出一张芯片卡，“这是加密通讯器，植入式，不会被检测到。”
亚瑟挑眉：“金斯利家的007装备？”
这次Hwang真的笑了：“结婚时我爸爸给的嫁妆。他说'嫁给一个老船王，总要有些保命手段'。”
窗外，一场热带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玻璃上如同密集的鼓点。Hwang走到窗前拉上纱帘，转身时亚瑟已经站在她面前。
“说真的，夏洛特。”亚瑟将Hwang拉到怀里，“我没想到我们结婚后会忽然多出这么多事。”
“我也没想到…但很多事情，没办法。”Hwang说完，便退后半步，拿起床头的文件夹。
“安保团队发来了海盗头目的资料。”她翻开文件，声音恢复平稳，“前马来西亚海军，有劫持油轮的前科，但从未伤害人质。”
亚瑟看着她在文件上勾画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婚姻的缩影——总是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某个紧急事件拉开距离。
他伸手按住文件：“夏洛特。”
“夏洛特·Hwang·蒙哥马利。”
她停下笔，但没有抬头。
“如果我们失去那批红宝石——”
“保险可以覆盖百分之七十。”她快速回答。
“我是说，”亚瑟轻轻抽走她手中的钢笔，“如果我们失去它，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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