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週四傍晚,林清影推開舞蹈教室的門時,整間排練室靜得出奇。
只有蘇芷涵一個人,倚靠在牆邊慢慢拉伸著小腿肌群,額角覆著薄汗,眼神卻咬得死緊,像是在與自己的身體對抗。
地板上擺著一瓶水、一個冰袋和一雙脫下的舞鞋。
她沒有發現林清影來了,耳中塞著耳機,音樂緩緩流動。
一個轉身、踮腳、落地。
下一秒,她腳步失衡,狠狠摔倒在地板上。
林清影幾乎下意識就衝了過去。
「妳怎麼了?」
蘇芷涵抬起頭,汗水混著疼痛的神情落在眼角。
「沒事,只是……舊傷又發了。」
她咬著牙坐起來,一邊揉著腳踝。
林清影蹲下身,手指輕輕摸過那處已經泛紅的關節。
「去醫院吧。」
「不用,我知道怎麼處理。」
「妳不能一個人扛這些。」
蘇芷涵愣了一下,看著她。
「我沒有一個人。」
這句話像是說給過去的自己聽,也像是對她給出的信任確認。
【2】
林清影沒說話,只默默幫她把腳架起,放在一旁疊起的練舞墊上。
冰袋包好,貼在關節處,涼意緩解了疼痛,也讓情緒稍稍平穩。
「要不要我幫妳記錄這一段?」
林清影忽然問。
「拍我現在這副模樣?」
「不是拍妳的狼狽,是拍妳的韌性。」
「可是……我現在真的不太好看。」
林清影將相機舉起:「那就讓我拍出『妳很好』的樣子。」
蘇芷涵終於點了點頭。
她知道,林清影的鏡頭,不會羞辱她的脆弱。
只會替她,留下誠實。
【3】
快門聲開始在空曠的排練室內響起。
她不跳舞,只坐著、呼吸、低頭、閉眼、重新站起——每一個畫面都像一場靜態的演出。
林清影沒有打光,只有室內自然光和斜照進來的黃昏夕陽。
她捕捉著蘇芷涵每一個停頓與猶豫,那些通常不會被舞台記錄的畫面,如今都成了她最動人的樣子。
她們之間沒有多餘的對話,只有按快門的節奏,與呼吸交織出的默契。
【4】
拍攝結束時,外頭天色已黑。
林清影關掉相機,走到蘇芷涵身旁,遞上一瓶水。
「妳今天很美。」
蘇芷涵微笑,聲音沙啞:「這是我第一次聽人說我摔倒時美。」
「不是摔倒,是站起來的那一瞬間。」
林清影坐在她身邊,靠著牆,兩人肩並肩,靜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有時候我真的會想,如果我不跳舞了,是不是什麼都沒了。」
「妳不是舞蹈。」
「那我是什麼?」
「妳是讓舞蹈成立的理由。」
蘇芷涵轉頭,眼底慢慢浮起霧氣。
「那妳呢?」
「我不是拍照的女人。」
「那妳是什麼?」
林清影低聲回:「我是把妳記下的人。」
【5】
回到家後,林清影在暗房沖洗照片。
一張張她躬身、咬牙、站起的瞬間,被定格在膠片上。
她選了一張光線最柔的那張:蘇芷涵用手撐地,正努力撐起身體,背後是一道淺金色的光。
她在筆記下方寫:
「她不需要跳舞來證明自己,她站起來,就足夠。」
她將那張照片框起來,悄悄放進蘇芷涵下次拍攝資料袋裡。
沒署名,沒備註。
只讓她在不經意的時候看見——
自己從來沒有脆弱到無法被記得。
【6】
翌日,蘇芷涵在工作室打開資料袋時,手指停在那張照片上。
她一眼認出,那是她最痛的時刻。
但被定格的,卻不是痛,而是一種光裡的堅韌。
她輕聲念出照片背後的話,眼角微濕。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了:
原來她的所有努力,真的被誰放進了心裡。
不是舞評、不是觀眾、不是社會的掌聲。
而是林清影的鏡頭——和眼睛。
她拿出手機,發了條訊息:
「謝謝妳幫我拍下那一刻。」
林清影只回了四個字:
「那是妳的光。」
這一次,她不再害怕光的方向。
因為她知道,不管往哪裡,林清影都會替她記錄——並陪她走。
章末打卡金句區:
「她說我不是舞蹈,但她讓我相信,我本身就足夠被記住。」
「她的快門不只記下我跳得漂亮的樣子,也記下了我站不起來,卻不願倒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