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踉跄退了一步,又生生止住脚步。
她的每微小动作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像火星,引爆了他心里压抑已久的火山,岩浆将他整个人包裹,焚烧,让他眼底泛出虚无的潮红,忽然,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他弯起眼睛,黑眸红唇浓墨重彩,强势劈开了黑暗,锋锐逼人。
“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许叫我远徵弟弟。”
他一直敬爱的哥哥就在屏风后,他却一步步上前,少年倾身,阴影强势压下,他攥住她的手腕,喟叹一声,银饰落下,和她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他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是个骗子。”
“哦?”
上官浅不慌不忙,扬唇一笑,娥眉曼支。
宫远徵眼神一黯,“你根本不爱我哥。”
“我爱宫二先生,从四年前就一见钟情了。”她天生一把嗓子,有意之下更是含情脉脉,柔情万分。
宫远徵轻嗤,“虚情假意。”
上官浅眨了眨眼,只一味看着他,不语。
宫远徵不在乎,手掌抚摸着她的发丝,自顾自道,“不管你给我下了什么毒,我输了上官浅,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上官浅难得露出一丝惊讶,“我给你下了毒?”
不过……
“宫远徵,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嫂嫂。”
“还不是!”
“是也没关系。”宫远徵漆黑的瞳孔里是纯然的开心,透着偏执的光,“哥哥什么都会让我,我喜欢的他不会和我抢。”
“……”
“就算你是……”
“咳咳。”
宫远徵未完的话被打断,上官浅甩开他。
宫尚角醒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他靠在床头,瞥了一眼宫远徵,声音冷冽,“天晚了,远徵弟弟早些回去休息吧。”
宫远徵握紧拳头,和哥哥幽暗平静的眼神定定对视片刻,他低下了头,“……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哥哥。”
“等等。”
上官浅追了上去,送出一盏玄猫花灯,灯光明亮,不及她眼中的笑意,“今日是上元节,虽出了一点意外,不能一起吃饭了,但点一盏花灯,也是团圆。”
她口上谦虚,花灯却是极精致的,玄猫骄矜的神态和少年莫名神似,宫远徵看着这只玄猫,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松良久,他没有接过花灯,而是再一次确认。
“给我的?”
“我手艺不好,希望远徵弟弟不要嫌弃。”
“不喜欢吗?”上官浅像看到了一只冻的瑟瑟发抖的流浪猫,想要靠近火堆,又怕被火焰烧灼,渴望又踌躇。
她笑了笑,“远徵弟弟属鼠,明年我做一个水鼠可好?”
灯光溶溶流泻在她眸中,宫远徵像一只飞蛾,撞入其中,心甘情愿将自己焚烧。
他露出一个笑容,像太阳破开乌云,灿烂的毫无阴霾,美好极了。
“猫很好,我很喜欢。”
不是阴阳怪气的笑,不是恶意嘲讽的笑。
“谢谢。”
这是上官浅第一次听见宫远徵说“谢谢”。
她愣了一下,心头极快掠过一丝陌生情绪。
宫远徵心情极好的回去了,嘴角压制不住上扬,他将精致的小玄猫挂在床头,一转身看到不远处另一盏龙灯。
他也做了一盏花灯。
繁复精美的龙灯,孤零零的呆在案几上。
十年前一个被无锋追杀的门派向宫门求助,宫门接纳了这个门派,不料对方是无锋伪装,那一战及其惨烈,他父亲,宫尚角的母亲和弟弟都死在了无锋手里。
徵宫只剩下他一个人,执刃没功夫管他,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角宫看宫尚角练武,笨手笨脚跟着学习,被他发现了,他让他叫他哥哥,还送了一把匕首给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把匕首是哥哥的亲弟弟,朗弟弟的遗物。
父亲不在了,下人们面上对他恭敬,私下叫他怪胎,他也不喜欢和宫紫商宫子羽一起玩,觉得他们像傻子一样,哥哥不一样,哥哥仿佛无所不会,像一盏明灯一样指引着他,亦父亦兄,亦师亦友。
他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徵宫,把角宫当第二个家。
有一年,他看到哥哥桌上一个龙形花灯,十分破旧了,就拿了想偷偷修好,给哥哥一个惊喜,可哥哥却第一次对他发了火,他手脚冰凉,无措的站在门外。
金复说,那也是朗弟弟的遗物,上面的涂鸦,都是朗弟弟刚学会写字在上面留下的,对哥哥而言每一笔都是回忆。
他却把它们去掉了。
金复摇了摇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只是一个影子。
未开的花,才会被人永远记住。
失去的人,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替代不了。
他记得每一个节日,用心准备一个个礼物。
这么多年,他却第一次收到别人用心的礼物。
宫远徵拨了拨花灯,又小心翼翼的放正,对着傻傻的笑。
可很快,他又想起哥哥的计划,她的身份。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等无锋消失了,她就只是上官浅。”
他们是一样的人,本质慕强,可需要的爱是坚定不移。
哥哥给不了她。
哥哥的心太大了,留给她的位置太小了。
他可以。
宫远徵来到院子里,取下了一朵出云重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