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墓园笼罩在薄雾中,霜花凝结在青石台阶上。父亲捧着白玫瑰走在前面,皮鞋踩碎冰碴的声音格外清脆。
"就是这里。"他停在一座白色大理石墓碑前,伸手拂去碑上的积雪。
墓碑上刻着「温如岚」三个字"她走的时候很安详。"父亲突然开口,手指抚过墓碑边缘,"最后一句是让我好好养大你。"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我盯着照片上那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温如岚在黑白照片里温柔地笑着。
"我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轻声问。
父亲点燃一支烟,白雾在寒风中很快消散:"和你很像,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
"她也拉大提琴吗?"
父亲点点头,烟灰随风飘落:"她拉得比你好。"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墓碑,照片里的温如岚安静地笑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父亲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现在是我和她的独处时间。想说很多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是静静地站在碑前。
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伸手擦去照片上的积雪,指尖碰到她微笑的唇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金硕珍终于回复了昨天那条消息:【抱歉,刚看到。明天见面谈?】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好。】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墓碑上的字迹。
我坐在电脑前看财报,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墙上,数字冰冷而残酷。
工作室80%的钱来自我的零花钱,20%是这些年偷偷做的股票投资。为了帮家里度过难关,手里能变现的股票债券都变现了。
恐怕再过一两个月,工作室会比温氏更快倒下。
一直以来,闵玧其也没有赚到什么钱。该怎么办啊。
正当我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时,闵玧其敲门走了进来:"前台说你来了?"我"嗯"了一声,马上关掉电脑的当前页面。
"想好夺冠的愿望了吗?"我问他。
他靠在桌边,"还没有,要去吃饭吗?"
"我现在可没钱请你吃饭了。"我苦笑着合上笔记本电脑。
"我有。"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夹着几张崭新的纸币,"比赛的奖金还没花完。"
我们并排走在街上,外面在下雪。他带我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菜单。
"两份紫菜包饭。"他对老板说。
我坐下后,在心里祈祷这次的不要太难吃。
"给。"他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我,"小心烫。"
紫菜包饭很快端上来,冒着热气。米饭不算太硬也不算太软,紫菜有点潮但还能接受,腌萝卜不咸不淡,鸡蛋煎得刚好——中规中矩,不算难吃也不算好吃。
"怎么样?"他掰开一次性筷子问我。
"还行。"我咬了一口,他点点头,也低头吃起来。雪还在下,簌簌地拍打着玻璃门。老板在柜台后面打瞌睡,收音机里放着模糊的流行歌。
"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突然问道。
"没有。"我低头拨弄着饭粒。
"你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抬头看他,窗外的雪光映在他眼睛里,亮得惊人。
"家里的公司又出了点事。"我最终承认。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最后一块腌萝卜夹到我碗里:"需要钱吗?"
我点点头,又怕闵玧其真的会把所有积蓄都给我,赶紧摇摇头:"不知道了。"我盯着紫菜包饭里露出的半截胡萝卜,"这次可能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会尽我所能继续经营工作室的,"我补充道,把腌萝卜拨到盘子的角落,"你好好写歌就行了。"
"好"
下午我回到家,养母在房间睡着了,张妈去买菜了,还给我做了点心放在桌上 ,父亲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我。
"公司后天就会宣告破产。"他直接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我放下包:"明天金硕珍就回来了,我去和他谈。"
父亲看着我:"你还不了解金氏吗?"
我没说话。
"你身边还有什么可以变现的吗?"父亲问,"员工安置费还差30%。"
"还有一点首饰。"我低头看着地板,"我没去卖掉。"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嗯。"
晚上整理首饰时,我看着十克拉钻戒和6.23克拉的粉钻耳环,打算还给金硕珍。这些首饰可能不够30%的安置费。
我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还差15%左右。
金硕珍给我发来消息:【十二点小菜园见】。小菜园是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私房菜。
中午,我早早坐在包间里,手指有下没下得敲着桌面。该怎么和金硕珍谈?确切地说,该怎么谈判。
门被推开,金硕珍走了进来。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像是刚从会议上下来。
"等很久了?"他在我对面坐下,服务员立刻端上茶水。
"刚到。"我推过去一个首饰盒,"这些还给你。"
他看了一眼,没接:"什么意思?"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的处境。"
他放下茶杯:"你要和我退婚吗?"
我没有接话,自顾自摘下手上的另一个戒指推给他。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阿米,你不用担心。我征求过父亲的意见了,我们的事不会有影响的。"
我还是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我也很为难。"
"我没有让你为难。"我抽回手,他转移话题:"你点菜了吗?我们先吃饭吧,刚从飞机上下来就赶过来了。"
"按老样子吗?"他翻开菜单问我。 我们沉默地吃着饭。他夹了块鱼肉放进我碗里,鱼刺已经仔细剔掉了。
"你最近瘦了。"他突然说。
我说:"嗯。"
他放下筷子:"阿米,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我抬头看他:"你也不一直在派人监视我吗?"
他愣了一下:"没有。"
服务员进来上菜,我们同时沉默。白灼生菜的热气在桌上弥漫,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他拿出一张储蓄卡,推到我面前:"接下去的日子不好过,留个后路总归好一点。"
我没有接这张卡,固执地问道:"为什么不和温氏合作了?"
他沉默片刻,声音平静:"这是父亲的决定,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但他的表情始终如一。 "所以,就这样了?"我问。
他轻轻点头:"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各自安好吧。"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要去找田柾国吗?"
"你还说没有监视我!"
"没有!"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是我猜的。在加州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俩经常在一起..."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走好不好?"
"硕珍。"我轻声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好不好'了。"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父亲来电】。他看了一眼,直接按掉。 "至少..."他声音低下来,"把卡拿着。"
我摇摇头,拎起包走向门口。
<上帝视角>
郑号锡站在落地窗前,加州的夜景尽收眼底。
他轻轻摇晃着酒杯,思索着如何让金硕珍心甘情愿地放弃温氏。
“得让他自己觉得温氏不可信。”他低声自语,随后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太显。
“你去办件事。”郑号锡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让金氏的审计团队‘偶然’发现温氏的账目有问题。”
姜太显皱了皱眉:“这样对温氏是不是太残忍了?”
郑号锡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天天跟着病号混在一起,整个人都变优柔寡断了?”
姜太显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我见过温米,她是个还不错的人。就这样让温氏破产,对她是不是不公平?”
郑号锡嗤笑,眼神冰冷:“公平?如果世界上真有公平,就不会有那么多穷人了。”他放下酒杯,声音低沉,“这是我和她的交易。”
姜太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郑号锡重新看向窗外,夜色如墨,他的计划已经悄然展开。
十天后,金氏集团的审计部门"意外"发现温氏集团的季度财报存在严重问题——三笔总计800万美元的海外应收账款被证实是虚假交易。
更糟糕的是,这批货物对应的质检报告也被人动了手脚。
金洪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审计报告。
财务总监小心翼翼地补充:"最蹊跷的是,这批货的质检员上周突然辞职了,现在联系不上。"
与此同时,郑号锡正在私人会所接待几位金氏董事。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温氏最近资金链很紧张?我有个朋友在银行,说他们连利息都快付不起了。"
一个月后,股市突然出现大量抛售温氏股票的订单。财经媒体开始报道"温氏集团疑似财务造假"的新闻,股价应声暴跌。
但消息又很快被人压了下来。
——
我回到家后,把卖掉首饰的钱全都转给了父亲。 "可能还不够。"我低声说道。
父亲盯着手机上的转账通知,沉默了几秒:"嗯。"
他放下手机,抬头看我:"今天和金硕珍聊得怎么样?"
"和他单方面退婚了。"
父亲只是又平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明天宣布破产后,我们就搬到城北区的山脚吧。"
我有些疑惑:"这里不住了吗?"
"这是张妈的家。"父亲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已经没法给她发工资了,就不要麻烦她了。"他顿了顿,"你今晚收拾一下东西吧。"
"知道了。"
我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搜索城北区的资料。
——北汉山山脚,首尔地势最高的居住区之一。由于坡度陡、交通不便,这里逐渐成为低收入群体的聚集地。
网页上的照片显示,狭窄的巷道、老旧的公寓楼,以及陡峭的坡道。
评论里有人称这里为"被遗忘的角落",超市和菜市场都在山下,居民每天不得不步行近二十分钟才能买到新鲜食材。
我关掉手机,望向窗外。 首尔的夜景依旧璀璨,玻璃幕墙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没想到锦衣玉食二十多年后,竟要搬到首尔的贫民窟。
清晨,父亲安排的货车准时停在家门口。工人们沉默地搬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大部分家具和贵重物品都已变卖,只剩下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几箱衣物。
张妈拉着养母的手,眼眶泛红:"太太,真的要这样吗?"
父亲站在一旁,声音低沉:"张妈,我们实在付不起工资了。"
"先生,我可以不要工资。"张妈抹了抹眼角,"如岫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如今病成这样,要我怎么能放心?"
养母轻轻拍了拍张妈的手背,勉强笑了笑:"张妈,您放心吧。我都快过百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城北区的公寓比想象中更简陋,五十平的空间被隔成两室一厅,房子里只有一些硬式的家具。
"先凑合住吧。"父亲把行李箱靠墙放好,"等债务处理完,再想办法。"
我站在玄关,看着这个还没有从前衣帽间大的客厅。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小得只能放一口锅,卫生间勉强做了干湿分离,阳台窄得连张椅子都摆不下。
父亲在厨房烧水,不锈钢水壶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他以前从不需要自己烧水,更不会用这种超市打折买的水壶。
"明天我去找工作。"他突然说,声音平静。
"我也去。"我接话道。
养母坐在狭小的沙发上,安静地望着窗外,她的背影看起来比从前单薄了许多。
父亲支开我:"去买点咖啡回来吧。"
我点点头,出门去了家附近的咖啡店。点单时,我看着价目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了最便宜的美式。又去便利店转了一圈,买了几样打折的饭团和三明治,当作今天的午饭。
回到家时,推开门就听见养母低低的啜泣声。父亲坐在餐桌前,眉头紧锁,见我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买了点东西。"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吃午饭吧。"
我们三人围坐在小餐桌前,沉默地吃着便利店的食物。
美式咖啡的味道特别淡,像是被兑了太多水,口感也差得离谱,父亲喝了两口就皱起眉头,把杯子推到一边,没再碰过。
临期饭团里的海苔变得软塌塌的,米饭也有些发硬,养母小口咬着三明治,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食不知味。
我们三人围坐在小餐桌前,沉默地吞咽着这顿简陋的午餐。塑料包装的摩擦声代替了银质餐具的轻响,劣质纸巾取代了餐巾。
这顿简陋的午餐,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
饭后接到休宁凯打来的电话,我走进房间关上门。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犹豫:"我现在的工作应该算在哪边?"
"没给你赔2n吗?"我压低声音。
"没有。"他顿了顿,"我查到如岚的信息了。"
"现在不需要了。"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几个小孩追逐打闹,"你以后不用帮我做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奥古斯特声浪工作室怎么办?"
"如果两个月后还没有起色,也会宣告破产。"
"好。"休宁凯最终只回了这一个字。
挂断电话后,我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田柾国。
破产的事还没告诉他,但他显然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田柾国的号码在通讯录里很靠前,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拨。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闵玧其发来的消息:【今天来工作室吗?】
【来。】我回复道。
在家附近扫了辆共享单车,每次坐在车里的时候都没注意过,原来首尔的坡这么多。顶着冷风骑了二十分钟,到公司时已经气喘吁吁,围巾里全是呼出的白气。
"社长您怎么气喘吁吁的?"前台瞪圆了眼睛。
"今天做有氧来的。"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天气很冷,但运动后的热度还是让后背湿了一片,"闵玧其呢?"
"闵PD在工作室。"她递来一杯热水,"需要换件衣服吗?"
"不用。"我接过水杯,"谢谢。"
推开工作室的门,闵玧其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调音台前,鼻尖冻得发红。他抬头看我:"怎么气喘吁吁的?"
"今天骑车来的,低碳出行"我摘下围巾,"怎么不开空调?"
"公司现在是特殊时刻。"他搓了搓手,指节冻得发白。
我点点头,走到控制台前:"准备好歌了吗?会安排你一月初旬回归。"
"计划怎么那么赶?"他皱眉,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
"这个时候回归的人不多。"我随手调出音轨列表,避开他的视线,"竞争小。"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田柾国的名字。
"我出去接个电话。"我对闵玧其说道,随后走出工作室。
"喂?"我接起电话,寒风刮过走廊,冻得手指发僵。
"你在哪里?"田柾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焦急。
"在外面,怎么了?"
"我很担心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我轻声回答,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柾国,你今天不忙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忙。"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但更担心你。"
"嗯。"我盯着窗框上凝结的冰花,突然话锋一转,"柾国,我好饿啊~请我吃饭吧。"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你现在在哪?"
我报出工作室的地址,挂断电话后回到录音棚。闵玧其正戴着耳机调试音轨,我敲了敲控制台玻璃:"我有事先走。"他抬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前台正在整理资料,见我出来立刻递上热茶:"社长,您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捧着纸杯焐手,"等朋友来接。"
玻璃门外的雪越下越大,街灯在雪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大门前。
田柾国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寒风和几片雪花。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还有人呢..."我小声抗议,他这才松开手,眼睛里的担忧清晰可见:"今天的新闻是假的对吗?"
"是真的。"我低头整理被他抱皱的衣领,"我们先上车吧。"
他的黑色轿车就停在门口,暖气开得很足。上车后,他熟练地掉头驶入主路,"想吃什么?"等红灯时他转头问我。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吃你做的菜。"
田柾国的公寓还是老样子,只是厨房新添了洗碗机。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我坐在餐桌前,看着热气在玻璃窗上晕开白雾。
"给。"他放下一碗热腾腾的乌冬面,海苔丝在汤面上轻轻浮动,"小心烫。"
我低头嗦了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暖到胃里。他坐在对面看着我吃,"你不饿吗?"我夹起一片鱼板。
"不饿。"他摇摇头,"搬去哪了?"
"城北区。"我又喝了一口汤,"北汉山脚下。"
他放下筷子,眼神突然认真起来:"我可以去拜访叔叔阿姨吗?"
我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
"温氏现在不受金氏控制了。"他直视我的眼睛,"叔叔应该会同意把宝贝女儿嫁给我。"
我摇摇头,汤勺在碗边轻轻一磕:"柾国,我们现在门不当户不对了。"
"谁在乎门当户对?"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滚烫,"我田柾国娶老婆,还需要看别人脸色?"
"柾国。"我轻声叫他,"别开玩笑了。"
"我像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接话,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中指上还戴着我们的情侣对戒。而我的钻早已摘下,指节处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
心里总觉得他能拥有更好的——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能在事业上帮衬他的商业联姻,或者至少不是现在的我。
"不管怎样,"他收紧手指,声音低沉而坚定,"命运已经把我们绑在一起了。"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覆盖着城市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