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下）

不是回忆的声音，而是触觉和视觉的碎片：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曹天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臂，以一种脆弱又倔强的姿态伸到我面前。他嘴角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笑，眼神却异常认真，声音清晰地穿透时间的阻隔，在我脑海中炸开：

曹天恺那这条带子系着的时候…你都要对我负责，好不好？

那时的心跳，那种混合着愧疚、感激和一丝莫名悸动的慌乱感，此刻猝不及防地重现，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穿了我此刻正在艰难构建的、对柯淳的临时承诺。

夜雨惜我会……

我的声音卡住了，眼神有片刻的失焦，仿佛灵魂被那个闪回的画面短暂地抽离。

而就在这零点几秒的迟疑和混乱中，柯淳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眼中那深重的痛苦瞬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慌取代。他不能让我有丝毫反悔的机会！在我那句含糊的、甚至被闪回打断的承诺还未完全成形时，他猛地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我那只被他勾住的手！不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一股蛮横的、不容挣脱的力道，将我的手掌死死包裹在他冰冷而颤抖的掌心。

柯淳你答应了！

柯淳急促地、几乎是抢白般地说，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狂喜和恐惧，眼神死死锁住我，锐利得像是要穿透我的灵魂

柯淳你说了“我会”！雨惜，你说了！你答应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用力摇晃着我们紧握的手，急切地寻求一个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确认。伞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倾斜，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却浑然不觉。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所有的重量和期待都压在了我那句尚未完成的、被他强行解读和固化的承诺上。

夜雨惜我……

我看着他那双被绝望和偏执点燃的眼睛，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感受着他冰冷手指传来的、几乎要捏碎我骨头的力道。那句“尽量”被彻底堵死在了喉咙里。曹天恺手臂的影像和声音碎片般退去，只剩下眼前柯淳那张写满脆弱与执拗的脸。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一种近乎被胁迫的窒息感中，在他那不容置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注视下，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夜雨惜……是

声音轻得像叹息，飘散在雨中。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夜雨惜房间的玻璃窗，也敲打着她混乱不堪的心绪。茶几上，手机屏幕早已黯淡下去，但那两条并排的信息，却像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柯淳心在跳，也在想你。晚安，小夜同学～

——那份小心翼翼的依赖和强撑的笑脸，让她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自己那个界限模糊的承诺，已经化作无形的锁链，缠绕上来。

曹天恺明天上午有威亚戏，导演要求提前到岗做安全检查，还有，安全绳的固定点，你之前帮忙确认过位置。总之，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别迟到

——冰冷生硬的命令下，那丝别扭的“别迟到”，像一根细刺，扎得她莫名烦躁。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发这条信息时紧抿的薄唇和不耐烦蹙起的眉头。同时她又想起白天在片场，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跟在曹天恺身后的年轻助理小杨，看向自己时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