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像被揉碎的月光，在林夕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她数着台阶的步数，三百七十九，三百八十，右膝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她刚刚完成本月第四份商业策划案。
竹影在青石板上摇晃，远处传来木鱼声。林夕扶着朱漆剥落的廊柱，看见道观庭院里有个灰袍老者在给蝴蝶接骨。那只蓝闪蝶的翅膀呈不自然的折叠状，像被揉皱的宣纸。
“它自己折断了翅膀。”老者的银须在晨光中泛着霜色，“就像你压榨睡眠时间证明掌控力。”
林夕的保温杯咔嗒掉在地上。枸杞红枣茶在石缝间蜿蜒成暗红的溪流，倒映出她眼下的青影。过去三年，她保持着每天四小时睡眠的纪录，用咖啡因和止痛片编织成密不透风的茧。
老道长用竹夹固定蝶翼时，林夕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年轻时执着剑道，非要练成滴水不漏的守势。”他笑着举起残指，“直到师父折断我的剑——真正的防守该像山涧，任落花流水经过却不挽留。”
山雨来得猝不及防。林夕蜷缩在藏经阁的檀香里，看玄真道长用银针调理她僵硬的肩颈。铜炉升起袅袅青烟，在《南华经》的书页间游走成逍遥的鲲鹏。“你看那崖柏，”道长指着窗外扭曲的树影，“它若笔直向上早被风雪折断，顺势而为反而成就独特姿态。”
夜半雷声惊醒林夕时，她发现自己竟睡了六个小时。雨滴在瓦当上敲击出《清静经》的韵律，道袍下常年紧绷的肌肉像融化的松脂。晨起练太极，她终于看清竹叶边缘的露珠如何在收势时完整滚落——原来放松手腕比绷紧更能承接自然的重量。
第七日山洪暴发。林夕跟着道长抢救经卷，湍流中她本能地屈膝侧身，竟比往日强撑时更稳当。混浊的水流裹挟断竹擦过耳际，她突然想起那只蓝闪蝶——昨日看见它在晒药架上舒展翅膀，裂痕处新生出虹彩纹路，比完整时更惊艳。
“至柔驰骋至坚。”道长将烘干的《道德经》放回紫檀匣，"就像洪水从不与岩石角力，却能在峡谷刻出永恒曲线。"
离山时林夕没带止痛片。她摸着颈后淡去的筋结，想起针灸时银针震颤的频率。山道上野菊开得恣意，有些被风折了茎秆，反而仰面接住更多阳光。手机在背包里震动，是上司发来的新项目通知，她停下脚步，看着云海在群峰间流转成阴阳鱼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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