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的回忆

微光成炬

嘉办公室的抽屉里，始终压着半盒皱巴巴的烟盒纸。每当新车间的设备发出熟悉的嗡鸣，他总能想起奶奶用顶针纳鞋底时，煤油灯在墙上投下的摇晃光晕。那时他总趴在矮凳上写作业，奶奶便会把烤得焦香的红薯塞进他冻僵的手里。

这天午后，他正在指导新员工检修精密仪器，手机突然震动。是劳务市场的老张发来消息，说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市场徘徊了三天，蓬头垢面却死死攥着个铁皮铅笔盒。嘉立刻驱车前往，远远就看见女孩单薄的身影缩在路灯下，怀里的铅笔盒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和他记忆里奶奶缝的蓝布书包边角如出一辙。

“跟我走吧。”嘉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厂里有干净的宿舍，还有教技术的师傅。”女孩抬起头，脸上的污渍遮不住眼睛里跳动的光，像极了当年他攥着奶奶给的五块钱，第一次踏上开往城市的列车时的模样。

深夜的车间里，嘉手把手教女孩用烟盒纸记录数据。“你看，把故障时间和现象记下来，就像把问题关进小笼子。”他笑着示范，突然瞥见女孩铅笔盒夹层里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是奶奶临终前给他系在手腕上的，说能保佑平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奶奶总说“日子再难，也要把脚站稳”，此刻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半年后，厂里举办首届“新人技能大赛”。女孩站在维修台前，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电路板之间，和当初的嘉一样，没用参考手册就锁定了故障点。当掌声响起时，嘉站在人群后红了眼眶。他想起领奖那天，二婶偷偷塞给他的馒头还带着体温，就像奶奶藏在他书包里的烤玉米，温热总能驱散所有寒意。

如今，厂区宣传栏里贴满了员工成长的照片。最显眼的位置，是嘉带着第一批“孤儿员工”在技能培训课上的合影。照片旁写着他亲手写的标语：“这里没有陌生人，只有暂时迷路的家人。”每个新入职的员工都会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印着奶奶手绘向日葵的笔记本，扉页上是嘉工整的字迹：“愿你在黑暗中，也能成为自己的光。”

某个飘着细雨的傍晚，嘉独自来到后山。他轻轻拨开杂草，将新折的野菊花放在奶奶的坟前。远处的厂区灯火通明，宛如一片璀璨星河。风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听见奶奶哼着古老的歌谣，那声音穿过岁月，与车间里此起彼伏的机器声交织成曲，温柔而坚定地诉说着：那些曾经被生活刺痛的伤口，终会化作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