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问道:“就是那种不能告诉老师的,最多只能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夏沐风微笑着说:“哦?何出此言?”
“再简单不过了,明明还有六天,你却在今天找我,而且这一切都太巧了,众所周知,巧合代表着问题。”我笑着说:“恐怕我的所见所闻,都是你精心编织的幻觉,不然无法解释你的存在感为什么在最近一个月内突然上升,你就是制造传闻,推动流言的幕后黑手吧?”
“漂亮的推理!”夏沐风笑了一下:“那么,你接下来就要搞清楚我的动机和目的了。”
“这个问题倒也简单,你的动机和目的都分了两层:动机部分,一是要解释你为何放纵传闻的流通,如果仅仅解释为你想吸引我的注意或是你的自恋心理作祟,是很不恰当的,如果这种推论成立,那传闻早就风靡一时了,而非最近才出现,第二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解决动机问题必须要考虑目的与行为,那就前进一步。”
“目的问题同样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范老师要达到的目的,二是你的目的:范老师的目的最明显,一是给你找个朋友,二是让我们观察研究可能到来的新同学,乍看之下非常合理,但为什么要提前六天呢?而且他给我们的信息残缺不全,明显不是让我们研究新朋友的。由此诞生的可能性有两种,一是这些人并不存在,但我不认为范老师有理由说谎,二是他们或许存在,但和你的卦象一样都是幌子,你和范老师都提到了六天后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说,老范是你的共犯,他和你目的相近,但着眼点却完全相反,你更担心最近发生的坏事,而范老师只是需要你的协助。”
“所以,这一系列事件的逻辑关系是,范老师需要你的协助,而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巧妙地利用了所有因素,先是放任流言的传播,捏造一个真假参半的虚像,诱导我对你产生兴趣,然后由老范出面牵线搭桥,我就有了必须认识你的理由,因为被强化过的若干次的兴趣已经产生,所以我不会拒绝,最后就是愉快的交朋友环节了,如你所见,我无法拒绝你。”我笑着说:“不得不说,整套流程华丽而隐蔽,你完全隐藏了自己在计划中的主导地位,恐怕现在我逐步分解计划的样子,正是这个计划真正的尽头,但一个计划的结束,焉知不是另一个计划的开始呢?”
“嗯,相当完美的答案。”夏沐风点点头:“我确实有些问题想确定,来吧,麻烦你搀一下,我们出去走走。”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我这才发现,夏沐风比我想得要高不少。
“原来你能动啊。”我字斟句酌地说。
“那不然呢?我是金字塔里的木乃伊吗?”夏沐风笑了起来:“来吧,复习一下简单的逻辑问题,请听题:因为我行动不便,所以我坐上了轮椅,这句话的逻辑关系是什么?”
“行动不便是个小概念,坐轮椅是行动不便的外延,所以是种属关系。”我回答。
“恭喜,那我换一种表达方式,因为我坐轮椅,所以我行动不便,这句话对吗?”
“不对,在一部分属种关系的句子里,少了限定词,原本的逻辑关系会崩解,不能成立。”
“虽然这其实是因果关系吧,不过考虑到你之前做出的推理那么漂亮,就不追究你公式代替大脑,彻底放弃思考的问题了。”夏沐风笑了一下:“上一题是种属关系,下一题可不一定就是属种关系啊,不要把逻辑题做成二进制嘛。”
“对哦,我产生路径依赖了,这影响了我的分析判断,还是不能读死书啊。”我尝试摆出一副尴尬的笑容来缓解尴尬。
“啊,你太棒了,我再考一下你的眼力,太阳在天上的哪个位置?”
这时候,天空有一层鱼鳞状的薄云,淡金色的阳光托起云层,如水一般落在地上,究竟是水在鱼中,还是鱼在水中呢?又或者,人也一种鱼,对我们来说,水无处不在?
我这样想着,在天空中找到了太阳的位置:“在正上方。”
“好极了,再看看我们左右两边的六个花坛,怎么样?”
冬天里,为了让某些树木青翠如初,为略显荒凉的校园添点儿绿,一般会在这些绿化用树木上挂一袋营养液,补充树木所需的微量元素,一般适用于新移栽或者长势不好的树木,花坛的六棵小树都挂上了吊瓶。
“哦?昨天新换的营养液啊?”夏沐风兴奋地望着被剥开的树皮,液体一点一滴地流进了白色的新皮里,生命从中诞生。
夏沐风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花坛中的土壤:“嗯?你看看,好像每个花坛里边的土颜色都不大对头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原本应该是纯黑色的泥土有一小部分变成了红褐色,还有很多分散的红褐色斑点混杂在土里。
“确实诶,每个花坛都是这种情况。”我依次检查了所有花坛,向夏沐风汇报。
“非常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沐风蹲下来,捏起一块红褐色的泥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果然如此,有股铁锈味,我的手指还有点湿漉漉的。怎么样?你要闻闻吗?”
“来都来了,我是不会客气的。”我心中豪气顿生,抓起一块土闻了闻:“这就是血吧?”
“对啊,英雄所见略同。”夏沐风拍了拍我的肩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走,先回去吧。”
“接下来做什么呢?”
“回去准备今天下午的化学课啊。”夏沐风笑着说:“我上周问杨老师要了把翻土用的小铲子,娟姐说要给我整把好的来。”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啊?”我猛然觉得有些不对:“不对啊,我们一堆选纯文的哪儿来的化学课上?”
“那不可能,我本来是想帮爷爷移栽水仙花的,谁知道第一次用是来挖尸体啊?”他非常无奈:“众所周知,土里冒血必有尸体,我的天哪,某些高中生怎么这么坏呀?”夏沐风对第二个问题避而不谈,倒是对花坛里有尸体这事儿疯狂吐槽。
花坛离教室也就二三十步的距离,我们很快就跑回去了,迎面而来的是杨老师略显惊讶的声音:“哦哟,小夏你能走路了?”
“在练呢,多练练或许就正常了,还要谢谢邓孜语搀着。”夏沐风精神饱满地回答道。
杨老师是个发际线偏高的中年女人,因为发际线偏高,她的额头被衬托得更加圆润,幸运的是,她发量充足,没有脱发困扰。
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脸和眼镜一样方方的,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随身携带各类小零食,甚至每次化学考试的优秀奖都是小零食,可惜文理分班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
杨老师照例发了波小零食,夏沐风要了五根橘子味的棒棒糖,不知道他是喜欢橘子口味还是棒棒糖,又或者二者皆有?
夏沐风一边扯开包装吸棒棒糖,一边把我们在花坛看见的事告诉了她。
不出所料,杨老师非常气愤:“岂有此理,作为百年名校的学生,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情呢?”她很快拍了板:“你们先坐会儿,我亲自去把尸体挖出来,等着啊。”
“您不需要裹尸袋什么的吗?”夏沐风象征性地提了一嘴。
“袋子你娟姐多得是,左右不过六只死鸟嘛,总不至于被削成鸟棍吧?没问题,等我回来哈。”杨老师说完就拿着铲子往门外冲,平底鞋的蹭蹭声不绝于耳,她真是一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
几分钟后,杨老师拎着六只无头鸟尸跑了回来,这几只鸟毛色灰褐,胸腹部有一圈漂亮的白羽毛,脖颈部分有一道可怕的切割伤,整个头都被切掉了。
夏沐风兴奋地看着六具尸体,问我借了一把尺子,开始测量:“第一到第三只,去头长度七公分,第四只大些,八公分,第五只最大,九公分,第六只是幼鸟,去头以后只有五公分多。”
“然后是伤口,典型的切割伤,很不熟练,因为伤口周围的小伤口太多了,似乎是某种刀口斜开的利器割的。”
“好像这些伤口还是梯形的,梯形刀刃……也没见过这种刀啊。”我观察之后说:“那就是梯形刀片喽,刀口斜开,刀片近似梯形,破案了,伸缩式美工刀!用不同的刀片数量就可以造成深浅不一的伤口。”
“漂亮的推理,学校里的管制刀具疑似有点太多了,必须要出重拳!”夏沐风神情严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去给年级主任说吧,这个人太坏了。”杨老师主动清缨。
“不急,把凶手抓到再说。”夏沐风往椅背上一靠,神态突然慵懒:“好了,放心吧,这种人好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嘛,对不对?”
“不是,这真能抓啊?”杨老师一脸震惊。
“每只死麻雀都少了六根羽毛,断头去羽是很常见的少数民族祭祀形式,甚至有些地方的汉族人也有这类做法,从伤口看,这个人力量有余,灵活度却不够,应该是个胖子,还带了美工刀。那么归纳一下,有美工刀的胖子,可能是少数民族,或许还有可能是抑郁症患者,这种人应该很好查吧?”夏沐风笑了一下:“当然,这只是完全没有证据的推测,你们当个乐子听听吧。”
“哇,你这么厉害呀,我觉得我老公肯定会把你抓去当警察的。”杨老师很开心,一副“我果然慧眼识珠”的自豪表情。
“荣幸之至。”夏沐风微笑着送别了杨老师,又被她塞了一把糖。
等到他再回来时,已经是愁容满面:“不妙啊,卦象已经开始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