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岛上住了半年,修好了七艘船,也见识了七次死亡。刀疤的人总在夜里消失,第二天,码头的礁石上会多几具浮尸,被鲨鱼啃得只剩半截。苏姐从不管这些,她的红裙永远干净,仿佛那些血腥味都沾不到她身上。
这天,林深正在给“海蛇号”换甲板,苏姐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丢给他个锈迹斑斑的罗盘:“去趟黑礁岛,接个人。”
罗盘的指针是歪的,像只断了脖子的鸟。林深认得这种标记——黑礁岛是走私船的中转站,半年前,父亲就是在那里被人打断了腿,拖进海里喂了鱼。
“不去。”他低头拧螺丝,声音闷得像只受潮的喇叭。
红裙女人的鞋尖突然抵住他的后颈:“刀疤昨天少了三个兄弟,知道为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海风拂过刀片,“他们想抢我的货,结果被鲨鱼追了三海里。”
林深的手停在半空,父亲临死前的呻吟在耳边响起来。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阳光把海水晒得发烫,父亲的血在甲板上漫开,像朵盛开的红牡丹。
“罗盘会带你找到正确的航线。”苏姐收回脚,蝴蝶刀在指尖转了个圈,“记住,别碰舱底的黑箱子。”
“海蛇号”驶出港口时,林深把罗盘放在驾驶台。指针疯了似的转圈,最后死死指向黑礁岛的方向,像被无形的手按住的喉咙。他翻开父亲留下的海图,发现黑礁岛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三个字:活死人。
航行到第三天夜里,船突然剧烈摇晃。林深冲到甲板,看见刀疤带着两个人正撬舱底的锁。月光下,他们的脸白得像纸,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苏姐的货,凭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独吞?”刀疤举着撬棍,唾沫星子喷在林深脸上。
林深没说话,抓起旁边的消防斧。他想起苏姐小腿上的疤痕,想起码头那些消失的人,突然明白——这岛上根本没有自由,只有谁比谁更狠。
斧头劈在撬棍上的瞬间,舱底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刀疤的一个手下突然尖叫,林深转头,看见条海蛇正缠在他的脖子上,蛇眼绿得像罗盘的指针。
混乱中,他听见罗盘在驾驶台疯狂转动,指针敲打玻璃的声音像在倒计时。当最后一个人掉进海里时,林深打开了舱底的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冻得硬邦邦的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块铭牌,上面的名字和母亲相册里的一模一样。
罗盘的指针突然停了,直直指向黑礁岛的方向。林深抱着冻僵的母亲,感觉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握手术刀的姿势,泪水无声地落在林深的脸上,他的表情说不上是悲还是喜,月光落在母亲脸上,白得像从未被海水浸泡过。
母亲的样貌似乎从来改变,还是从前那般纯真无暇。
母亲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可如今的她早已没办法再一次抚摸儿子的头了,母亲也许会遗憾,但却不会后悔,她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