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找到林深时,他正坐在“海蛇号”的桅杆上,怀里抱着个空箱子。红裙女人踩着碎玻璃走过来,裙摆扫过地上的血迹,像在擦拭什么看不见的污渍。
“她活着的时候,总说你是个倔脾气。”苏姐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根,“非要研究什么抗疟药,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采样本。”
林深的手指在箱子内侧摸索,那里刻着串摩斯密码——是母亲教他的第一种语言,小时候他总在父亲的船板上敲来敲去,说要给远方的母亲发信号。
“是你杀了她?”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海。
红裙女人吐出个烟圈,没承认也没否认:“岛上的规矩,谁挡了财路,谁就得死。你母亲发现我们在走私军火,还想报警——”
“她不是那样的人。”林深打断她,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甲板上,立刻被海风舔干净。他想起母亲每次手术前都会洗手十分钟,说医生的手不能沾半点脏东西。
苏姐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撞见刀疤往渔船的油箱里加劣质油,被活活烧死在船舱里。你母亲来岛上找真相,结果成了刀疤讨好军火商的礼物。”
桅杆突然摇晃起来,林深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黑礁岛像只蛰伏的巨兽。他想起父亲的海图,想起那些消失的人,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研究抗疟药——这岛上的人,早就被欲望和仇恨变成了活死人。
“想报仇?”苏姐的蝴蝶刀在月光下划出弧线,“军火商明天会来黑礁岛提货,就在废弃的灯塔里。”
林深看着她红裙上的盐粒,像撒在伤口上的盐。他突然想起集装箱顶上的月亮,白得那么干净,却照见了所有的肮脏。
“你为什么帮我?”
红裙女人的目光飘向远处的海平线:“我妹妹,当年也死在那座灯塔里。”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她和你母亲一样,总觉得能救所有人。”
第二天黎明,林深把“海蛇号”伪装成废弃的渔船,泊在灯塔附近的礁石群里。他穿上母亲的白大褂,口袋里揣着抗疟药的样本——那是他在母亲的箱子里找到的,标签上写着:能治愈被仇恨感染的灵魂。
灯塔里弥漫着铁锈和火药的味道。林深爬上旋转楼梯时,听见刀疤正在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他们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讨论着如何把军火卖给附近的海盗。
“那娘们的儿子呢?”西装男的声音带着外国口音。
“放心,早喂鲨鱼了。”刀疤的笑声刺耳得像指甲刮玻璃。
林深突然推开门,手里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抗疟药和海水的混合物。阳光从塔顶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母亲手术时投在墙上的剪影。
“这药能治你们的病。”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灯塔里回荡,“一种叫贪婪的病。”
刀疤愣住,随即爆发出狂笑:“毛头小子,你以为这是医院?”他举起枪,枪口黑洞洞的,像只等待喂食的野兽。
林深没躲,反而把玻璃瓶举得更高:“我母亲说,所有的病都有解药,就看你愿不愿意吃。”他拧开瓶盖,将药粉撒向空中。
阳光穿过药粉,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彩虹。刀疤的枪突然响了,子弹擦过林深的耳朵,打在墙上的煤油灯上。火焰瞬间窜起来,舔着堆积的军火箱,发出滋滋的响声。
混乱中,林深看见苏姐的红裙出现在门口,蝴蝶刀正插在西装男的后心。刀疤想开枪,却被突然倒塌的楼梯砸中了腿,他在火里尖叫,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虾。
林深抱着母亲的样本冲出灯塔时,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焰染红了天空,像苏姐的红裙,也像母亲相册里那朵盛开的红牡丹。
“海蛇号”驶离黑礁岛时,林深站在甲板上,把母亲的白大褂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海里。白大褂在波浪中起伏,像一只白色的鸟,带着所有的仇恨和痛苦,飞向远处的月亮。
苏姐靠在栏杆上,红裙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帆布装:“接下来去哪?”
林深望着海平线,那里正升起一轮新的月亮,白得像母亲的眼睛。他想起父亲的话,船是海上的家,只要还在航行,就总有希望。
“找个没有仇恨的地方。”他转动舵盘,“听说南边有座岛,岛上的人靠捕鱼和治病为生。”
红裙女人——现在应该叫她苏晴了——突然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我妹妹以前总说,那样的地方,才配叫自由。”
船驶远时,林深回头望了一眼,黑礁岛的轮廓越来越小,像块被海浪冲刷的礁石。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但只要还能看见月亮,还能让船继续航行,就总有被治愈的可能。
集装箱顶上的月亮,此刻正照在他的脸上,白得那么干净。林深突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而是在举目无亲的地方,依然能守住心里的那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