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夭拽着白愁飞的袖子左弯右绕，不过片刻便将身后鼎沸的人声甩开了几条街，一头扎进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不宽，头顶也稀稀拉拉挂着几盏灯笼，光线昏黄，只远处大街的喧闹声，隔着重重屋脊隐约传来。
她这才松开手，顺手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脸上那股子急切和懊恼褪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促狭的笑意。
白愁飞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你没什么荷包落下了。”
“哦？”她歪头，眼波流转，“你怎么知道的？”
“你梳妆台第二个抽屉，放的是胭脂水粉。”
桃小夭脸上的笑意更浓，“看来白大公子观察入微啊。”她抬手朝来路遥遥一指，“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也需要一点独处的机会吗？”
白愁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小石头，是钝了点。”
“可不是么，木头疙瘩似的。”桃小夭先是叹气，随即又笑了“温柔…是个好姑娘。”
桃小夭耸耸肩，双手背到身后，沿着小巷往里走了几步，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看着身边的人能好好的，总是件开心的事。你不这么觉得吗？”
她停下脚步回头，巷子里的灯笼光芒柔和，映在她眼中，像是落入了细碎的星辰。
白愁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小巷里一时间只有远处传来的隐约笙歌。
桃小夭收起脸上方才那点促狭笑意，她望着白愁飞，吸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她停在白愁飞面前，很近，近得能看清他眸子深处那一点难以捕捉的暗涌。
巷里的光并不算亮，他的眼睛却深邃如寒潭。
她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微凉的衣料，隔着布料能清晰感觉到他骤然绷紧的身体，还有胸腔里那沉稳却异常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一声声，撞在她的耳廓，也撞进她心里。
白愁飞整个人僵住了，双手垂在身侧，指节下意识地蜷起。他垂眸，只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几缕碎发被风撩起，蹭过他的下颌，带来微痒的触感。
她身上有清淡的脂粉气，混着夜风里微凉的水汽，钻入鼻端。
“小白，”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让我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她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白愁飞依旧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就那么任由她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的工夫，或许更长。
巷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远处街市的喧闹却仿佛近了些，隐约能分辨出小贩的吆喝和行人的笑语。
桃小夭终于松开了手臂，她退后一步，抬起头。 脸颊透着红晕，眼圈也有些发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雨后被洗过的夜空，清澈又干净。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试图平复胸口未息的鼓噪。
她没去看白愁飞的眼睛，反而伸出手拉住了白愁飞的手，“走吧。”
白愁飞的目光在她微红的眼角停顿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由她拉着转身向巷口走去。
一步踏出巷口，喧嚣、热浪、食物的香气混杂着人语笑声，劈头盖脸地涌来，瞬间将两人吞没。
河岸两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桃小夭拉着白愁飞，侧身在人潮中灵活地穿梭。
“猜灯谜嘞！猜灯谜！”一个粗豪的嗓门吼着，“猜中花灯带回家！走过路过，莫错过！”
只见前方搭了个半人高的简易木台，一个膀大腰圆、穿着短打的汉子正站在台上，手里铜锣“铛”地一敲。
“各位老少爷们，大姐小妹！”汉子声如洪钟，“今儿上元节，图个乐子！俺老王摆个灯谜擂，谁猜中了，台上这花灯，相中哪个拿哪个！”
他手朝旁边一挥， 木台边沿果然挂着一溜花灯，莲花、锦鲤、玉兔、走马灯，琳琅满目，灯火摇曳，个个做得精巧。
台下已围拢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跃跃欲试。
桃小夭的目光立时被吸引过去，她踮起脚，越过人头，视线在那一排五光十色的花灯上溜过，最终，停在了最边上的一盏。
那是一盏太阳花灯，明亮的金黄绢纱糊成层叠饱满的花瓣，边缘勾着细细的金线。
深褐色绒布做的花蕊里，缀着几颗晶亮的珠子，在灯下闪烁不定。底下坠着几束明黄流苏，随风轻摆。
那灯不算最大最艳，却自有光华流转，透着一股灼灼的、向阳而生的暖意与韧劲。
向阳而生……
桃小夭的呼吸轻轻一顿，目光胶着在那盏灯上挪不开了。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自己袖口上并不显眼的暗绣——那纹样，竟也隐隐是太阳花的轮廓。
站在台上的汉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得意，又敲了一下锣：“这第一道谜题，听好咯！”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小时一身黑，大时一身白，有事就挨打，没事就歇着。（打一物）”
台下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猜起来。
“是墨！”
“不对不对，是石磨！”
“我看像鼓！”
汉子摇着头：“都不对！再想想，再想想！”
桃小夭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谜题上，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着那盏太阳花灯。
白愁飞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盏与众不同的太阳花灯。
他又看了看桃小夭，她脸上那种专注而渴望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她似乎对那盏灯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人群还在喧闹着，猜测着谜底。
“是锣！”终于有人喊对了。
“哎！这位小哥猜对了！”台上的汉子一拍大腿，“就是锣！恭喜恭喜！上来挑一盏灯吧！”
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年轻人兴奋地挤上台去，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挑了一盏最大的鲤鱼灯喜滋滋地走了。
“好嘞！下一题！”汉子又敲了一下锣，声调更高了，“都竖起耳朵听仔细了！”
桃小夭往前挤了挤，离小台子更近了些。
她的手还拉着白愁飞，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
白愁飞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地方，又抬眼看向她专注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睫毛长而翘，微微颤动着。
她想要那盏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