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题!”台上的汉子嗓门洪亮,带着股江湖气,“听真切了!一物生来真奇怪,身穿三百多件衣,每天脱下一件来,年底只剩一张皮!——打个咱们常用的物件儿!”
这谜题不算简单,台下霎时安静了不少,只有些微的嗡嗡议论声。桃小夭也轻轻蹙起了眉尖,粉嫩的唇瓣无声地翕动,重复着那几句谜面。“三百多件衣裳……每天脱一件……”念头转了几转,她眸光微动。
就在这时——“是日历!”一个声音清脆地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个穿着淡粉衣裙的少女高高举着手,脸蛋上漾着明快的、笃定的笑容。
台上的汉子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对喽!就是日历!这位姑娘当真是心思玲珑!快上来,挑灯!”
那粉衣少女脚步轻快地跑上台,目光在悬挂的花灯间快速逡巡,最后选中了一盏活泼可爱的兔子灯,欢欢喜喜地捧着下去了。
桃小夭看着那盏她心心念念的太阳花灯还孤零零地挂在那儿,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可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紧迫感攫住——只剩最后一题了。
“最后一题!压轴大题来喽!”汉子故意拉长了声调,吊足了胃口,嗓门也提得更高,“这题要是叫哪位猜中了,不光这花灯归你,俺老王!再搭上一小坛自家酿的桂花酒,算添个彩头!”
这话像点燃了干柴,人群的热情瞬间被拔高了几分,呼啦啦又往前挤了挤,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都竖起耳朵听好了!”汉子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念得格外清晰:“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味美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打一个字!”
字谜一出,台下刚刚燃起的热闹仿佛被瞬间浇熄,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变得细碎。
桃小夭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小疙瘩,这个谜语……确实刁钻。半边毛,半边光……吃草的,藏水的……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望向身旁的白愁飞。
白愁飞恰好也在看她。
桃小夭用目光无声地询问:你知道答案吗?
白愁飞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峰,摇了摇头,随即又若有似无地掠过那盏悬着的太阳花灯。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台上的汉子看迟迟无人应答,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得意:“欸?怎么着?猜不出来了吧?嘿嘿,俺老王这压轴题,可不是街边大路货!再给你们……嗯,半柱香的功夫!要是还猜不出来,这灯,这酒,俺老王就自个儿留着过节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满是惋惜的叹息声。
桃小夭咬了咬下唇,目光再次胶着在那盏太阳花灯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前挤了一步,几乎就站在了台子的边缘底下。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台上的汉子。
一直留意着她的白愁飞,那只习惯性搭在剑柄上的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
桃小夭慢慢地举起了手。
“哦?”老王眯了眯眼,拖长了调子,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这位小姑娘……你这是……有答案了?”
人群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她身上,低低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么绕的字谜,旁边好些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先生都还在那抓耳挠腮呢,这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能行?
桃小夭又往前挪了小半步,“我……想试试。”
老王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略有些发黄的牙齿,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豪气和规矩:“想试试?成!不过咱可说好,猜谜不是白试的!猜错了,得罚一两银子,图个乐呵!”
“好。”桃小夭轻轻点头。
“那好!”老王猛地一拍巴掌,嗓门又提了起来“小姑娘你说说看,俺这压轴的字谜,打的究竟是个什么字?”
桃小夭抬起头,“是……鲜。”
“鲜?”老王脸上的表情从意外迅速转为浓厚的兴趣,“哦?这怎么说?”
“半边有毛半边光,”桃小夭不慌不忙地解释起来,“‘羊’字有毛,‘鱼’字身上无毛,可算作光。”
“半边味美半边香,”她顿了顿,继续道,“鱼肉味美,羊肉味香。”
“半边吃的山上草,”桃小夭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字形,“‘羊’食草,生于山野。”
“半边还在水里藏。”她的目光最后落回老王脸上,“‘鱼’藏于水中。”
“羊、鱼二字合一,便是……鲜字。”桃小夭说完,便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老王。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在脑中拆解着“羊”和“鱼”,随即,如同水滴入油锅,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哎呀!对啊!羊!鱼!”
“没错没错!羊吃草,鱼在水里!”
“这……这么一说,还真是个‘鲜’字!”
“厉害!这姑娘脑子真快!”
一些人恍然大悟,连连拍着脑门点头,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羊”、“鱼”、“鲜”;也有些人还愣在原地,显然一时半会儿还没完全绕过这个弯来。
老王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放声大笑:“妙啊!妙啊!绝了!俺老王摆这谜摊有些年头了,这压轴题也用了好几次,能猜出来的不多,能像你这般,把道理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丝丝入扣的,你可是头一个!”
“没错!就是这个‘鲜’字!小姑娘,你这脑瓜子,不光灵,这嘴皮子也利索!好!上来!快上来挑灯!还有俺老王这坛薄酒,一并拿去!”
桃小夭紧绷的嘴角终于扬起,露出一丝浅浅的、如释重负的笑意。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台阶走去。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花灯,径直投向那盏心仪已久的太阳花灯。烛火在灯罩内安稳地跳跃着,将那暖黄色的灯纸映衬得格外温暖明亮。
她走到灯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盏太阳花灯取了下来。灯罩上用简单的笔触画着几朵向日葵,线条稚拙,却透着一种朴实的、勃勃生机的可爱。
老王看着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这盏灯,又是哈哈一笑:“有眼光!这灯啊,俺那婆娘糊的时候就说了,瞅着就喜庆,最衬那些活泼灵巧的小姑娘!”他弯腰从台子底下摸索着拎出一个巴掌大小、陶土烧制的小酒坛,坛口用红布和细绳封着,递给桃小夭,“喏,自家酿的桂花酒,不是啥金贵东西,就是个心意!拿好喽!”
桃小夭伸出双手,一手举着花灯的提杆,一手接过那入手微凉、带着粗糙质感的酒坛,对着老王认真地道了声:“谢谢您。”
“哎,不客气不客气!”老王爽快地摆摆手,“小姑娘记着啊,下次猜谜还来俺老王这儿玩!”
桃小夭抱着花灯和小酒坛,转身走下台子。她穿过人群来到白愁飞面前,微笑着看着白愁飞:“我有样东西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