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硬木寨门之外,蹄声未歇,寨内早有飞马传报。待白愁飞一行勒马立定时,沉重的寨门“吱呀”一声向两侧洞开。
两列精悍的沙匪,手中弯刀映着漠北的烈日,寒光闪烁,匪众们个个面露凶光,眼神如狼,分列道旁,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寨门正中,昂然立着一条大汉,身形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根根如戟,正是黑风寨寨主,沙通天。
他肩披一张完整的狼皮坎肩,腰间斜挎着一柄几乎与他小腿同粗的鬼头大刀,刀柄上狰狞的鬼面在日光下更显凶恶。
“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贵客临门呐!”沙通天声如洪钟,“不知是哪阵风,把金风细雨楼的白二爷吹到我这穷山恶水之地?”
白愁飞从容下马,抱拳朗声道:“沙寨主,白某不请自来,叨扰了。此行是为求一物。”
“哦?”沙通天浓眉一挑,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白二爷想要什么好东西?我沙通天这黑风寨,旁的或许不多,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也藏了几件!”
“雪魄冰蚕。”
“雪魄冰蚕?”沙通天脸上的笑容骤然收紧,语气也沉了几分:“白二爷的消息果然灵通,不错,老夫确实在悬赏此物。莫非……二爷知道它的下落?”
“白某不知。”白愁飞坦然依旧,“但我知晓,沙寨主对雪魄冰蚕势在必得。白某愿出重金,或以沙寨主任何看得上眼之物交换。只求寨主若已得此物,能够转让;若知其下落,亦望告知。”
“哈哈哈哈!”沙通天再次爆发出大笑,“白二爷,你未免太小觑我沙通天了!雪魄冰蚕是何等救命奇珍?老夫悬赏了这些时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就算侥幸让我得知了它的下落,又岂会轻易拱手让人?”
“沙寨主此言,恕白某不敢苟同。”白愁飞神色平静无波,“据我所知,令千金身染沉疴,正需雪魄冰蚕吊命。多一人出力寻找,便多一分生机。白某愿与沙寨主合力搜寻,若能寻获,自当优先解令爱之危。若有盈余,白某再向寨主求取,如何?”
沙通天眼神微闪,白愁飞这番话,听来入情入理,滴水不漏。可他沙通天在刀口上舔血半生,见惯了人心鬼蜮,岂会轻易相信一个初次登门的外人?
“白二爷说得倒是轻巧。”沙通天话锋陡转,“这茫茫大漠,处处凶险,那雪魄冰蚕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东西,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到的?除非……白二爷能拿出足够的诚意,让老夫相信,你不是打着别的算盘。”
“沙寨主想要何种诚意?”
“江湖传闻,白二爷一手快剑出神入化。老夫不才,也粗通几路把式。不如……就请白二爷指点指点老夫这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也让老夫开开眼界,如何?”
杨无邪眉头一拧,踏前一步,身上气势已然勃发,却被白愁飞一个眼神制止。
“好。”白愁飞没有半分迟疑。
沙通天眼中掠过一抹讶色,“痛快!”沙通天一拍巴掌,放声大笑,“来人!给白二爷奉茶!有什么话,咱们到寨子里慢慢说!”
一行人被引入黑风寨的聚义厅。厅堂阔大,梁柱粗壮,兽皮铺地,墙上挂着弯刀长弓,沙通天大马金刀地坐上主位虎皮大椅,白愁飞则被让到了客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沙通天放下手中粗瓷酒碗,随之拍了拍手。
数名手持各色兵刃的沙匪自厅外鱼贯而入,步伐沉稳,落地无声。
“白二爷,”沙通天指着那几名沙匪道,“这几位,是老夫手底下几个还算使得上劲的头领。今日,就让他们陪白二爷松松筋骨。咱们点到为止,权当助兴,如何?”
白愁飞缓缓站起身。
“不必了。”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缓步而入。她身着一套淡紫色紧身劲装,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遮掩了容颜,唯有一双眸子,寒星般明澈,正冷冷地注视着厅内。
她的腰间,同样悬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
“月儿?你怎么过来了?”沙通天见到来人,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宠溺。
来者,正是沙通天的独生爱女,沙月儿。
沙月儿却似未闻父亲的问话,径直走到白愁飞面前,细细打量着他:“金风细雨楼白二爷,久闻大名。”
白愁飞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双眼睛有几分莫名的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沙姑娘,有礼了。”他淡淡回应。
“雪魄冰蚕,”沙月儿突然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它的下落。”
沙通天脸色陡然一变,低喝道:“月儿!休得胡闹!”
白愁飞也是一怔,完全没料到事情竟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转折。
沙月儿对父亲的呵斥置若罔闻,依旧盯着白愁飞,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沙姑娘请讲。”
沙月儿缓缓抬起手,指向白愁飞身后一人:“我要他留下,做我的人质。直到你带着雪魄冰蚕安然返回。”
众人目光齐刷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人,赫然便是杨无邪!
杨无邪脸色一沉,踏前一步沉声道:“沙姑娘,你这是何意?”
沙月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我信不过你们这些口蜜腹剑的中原人。白二爷若真有诚意合作,便将你这位左膀右臂留在我黑风寨。否则,雪魄冰蚕之事,就此作罢,免谈!”
沙通天此时也回过神来,嘿然笑道:“月儿这个提议,倒也不错!白二爷,你的意思呢?”
白愁飞眼神骤然一冷,正欲开口拒绝——
“我留下。”
“杨无邪!”
杨无邪却对着白愁飞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沙姑娘,我杨无邪,愿留下为质。但丑话说在前面,若我家二爷此行有任何不测,或是有丝毫损伤,我杨无邪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让你这黑风寨上下,鸡犬不留!”
沙月儿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好胆色!有骨气!就这么定了!”
“好。”良久,白愁飞终于从齿缝中迸出一个字,“希望沙姑娘,能信守承诺。”
沙月儿从怀中取出一卷鞣制过的羊皮,递向白愁飞:“雪魄冰蚕,就在这绝龙岭深处的寒潭之中。不过,那寒潭左近有异兽盘踞,凶险万分。能不能拿到手,就看白二爷你的通天本事了。”
“多谢。”白愁飞收起地图,转向杨无邪,“万事小心,等我回来。”
“二爷放心。”
就在白愁飞转身,准备带着余下随从离开之际,沙月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二爷,请留步。”
“白二爷,你可知……你怀里,还揣着一件,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白愁飞心头剧震,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贴身藏着桃小夭相赠的“惊鸿”短匕!
这个沙月儿,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