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边境的风沙卷着血沫扑打军旗,韩落雪握着染血的定北军虎符,指甲深深掐进“雪落”二字的刻痕。三十万铁军踏过的土地寸草不生,而她知道,每一步下都埋着顾毅和江玄之的半生——一个是她未及成亲的未婚夫,一个是困她十年的笼中狼。
“报!前方发现苍狼‘狼心营’,领军的是……是顾将军!”探马的声音带着颤栗。
韩落雪抬头,看见漫天黄沙中竖起的狼首旗,旗角下立着匹黑马,马上的人披着半件定北军铠甲,另一半是苍狼的狼皮甲,左肩旧伤处渗出的血,在甲胄上画出扭曲的梅枝。
“落雪,”顾毅的声音混着风沙刮来,金瞳中闪过刹那墨色,“退兵吧,你知道狼心营的箭,专射人的心口。”
她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是她在圣泉掉落的梅花簪,簪头红宝石已碎,像滴风干的血。而他另一只手,握着的是江玄之的佩剑,剑柄缠着她当年送的帕子,上面“平安”二字已被血浸透。
“顾毅,”她策马向前,任由苍狼箭矢擦过鬓角,“你看这虎符,是顾承大哥十年前埋在幽州梅林的,他说过,定北军的刀,只斩仇人,不斩自己人。”
狼心营的弓弦同时绷紧。顾毅眼中金芒大盛,佩剑突然指向她心口:“阏氏可知,苍狼新汗王在狼图腾下等你血祭?你的血能解狼毒,能让勇士们不怕死——”
话未说完,喉间突然溢出鲜血。江玄之的意识在蛊毒中挣扎,他看见十年前的梅林,她踮脚替顾毅簪花,发间梅花落在他铠甲上,而自己躲在树后,用炭笔在羊皮上描摹她的笑。
“落雪,跑!”江玄之的声音从顾毅口中溢出,金瞳瞬间变回墨色,“王肃的人在你军中,他们要借定北军之手,杀了你——”
埋伏在沙丘后的大楚骑兵突然杀出,军旗上绣着的不是定北狼头,而是王肃的玄鸟纹。韩落雪猛地转身,看见领军的正是吴烈之子吴铮,他手中提着的,是太子韩承煜的冠冕,染血的冠带垂在马侧。
“公主殿下,”吴铮的刀指向她,“王大人说,您勾结苍狼,妄图用定北军谋反——”
箭矢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顾毅的狼心营箭射向大楚骑兵,而定北军的弩炮却对准了狼心营。韩落雪在交叉火力中坠马,虎符摔进沙坑,露出背面顾承的血书:“若落雪执符,定北军听令于她,虽死无悔”。
“顾大哥……”她爬向虎符,掌心被沙砾划破,血珠滴在“虽死无悔”四字上,像极了十年前他教她写的朱砂小楷。
顾毅的战马突然踏住她的发辫,金瞳中顾毅与江玄之的意识在拉锯。他想救她,却看见苍狼巫祝的蛊虫在她血管里游走,那些用她血养大的虫子,正啃噬着她心脏的每根血管。
“落雪,”他终于开口,声音是顾毅与江玄之的混合,“还记得幽州梅林的约定吗?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去看梅花——”
话未说完,吴铮的刀已劈向她后颈。顾毅本能地挥剑格挡,却被苍狼巫祝的咒语刺得头痛欲裂。韩落雪趁机抓起虎符,将尖端刺进他左肩旧伤——那里,藏着当年她绣的朱砂梅,如今已被蛊毒染成黑色。
“啊!”顾毅惨叫着倒地,金瞳彻底被墨色淹没。他望着她,眼中是十年前初雪夜的温柔:“落雪,你的血,还是暖的……”
韩落雪看着他胸前的碎玉,突然想起楚皇后棺木里的帛书:“狼毒入心者,需至亲之血方能解”。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在他唇上,却看见碎玉发出蓝光——那是苍狼巫祝的陷阱,她的血,只会让蛊毒与狼毒融合,生出更毒的咒。
“公主!”定北军老将李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王肃派兵围了幽州梅林,要挖顾氏祖坟!”
她猛地站起,望着漫天厮杀的战场,终于明白王肃的阴谋:用她激活定北军兵符,再借苍狼之手灭了定北军,最后以“通敌”之名,斩草除根。
“传我将令,”她握紧虎符,血顺着符身流进沙地,“定北军分三路,一路护百姓退往雁门关,一路焚了苍狼的狼图腾圣泉,剩下的……”她看向顾毅,他正被苍狼士兵拖向后方,金瞳再次泛起,“随我杀进王庭,取苍狼新汗王的头。”
深夜的狼图腾圣泉,韩落雪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冰壁,上面刻满顾承和江玄之的字迹。顾承写:“落雪怕黑,泉下密道留灯”;江玄之写:“十年雪,百年痛,不如她一笑”。而在最深处,冻着具穿定北军甲的尸体——是真正的顾毅,他胸口插着江玄之的佩剑,碎玉嵌在心脏位置。
“原来,在圣泉下,你们就换了身份。”她摸着尸体甲胄内侧的字,“顾毅刻了‘雪落之处’,江玄之刻了‘毅亦往矣’,你们早就准备好,用双重身份,替我挡下所有刀。”
泪水滴在碎玉上,冰壁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密室。里面堆满了江玄之画的她的画像,从十四岁到如今,每幅都题着:“待雪落,归期至”。而在最顶端,挂着顾承的战袍,衣襟里绣着行小字:“毅弟,若我死,替我娶落雪,带她离开风雪”。
苍狼新汗王的祭典号角在黎明响起。韩落雪披着顾承的战袍,手持染血的虎符,踏过狼图腾的碎冰。祭台上,顾毅/江玄之戴着狼首金冠,胸前的碎玉与她的虎符共鸣,发出摄人心魄的蓝光。
“落雪,”他的声音是两人的混合,“圣泉毁了,狼毒无解了,我们一起死在这,让大楚和苍狼,都记住这场雪——”
“不。”韩落雪打断他,将虎符刺进自己心口,“顾承大哥说过,定北军的血,要流在该流的地方。你看,我的血,正顺着虎符流向两国边境,那些被王肃和苍狼贵族害死的百姓,会踩着我的血,走向春天。”
鲜血溅在狼图腾上,冰面下的定北军密道应声而开。顾毅看着她倒下的身影,金瞳彻底消散,墨色中只剩悲痛:“落雪,你知道吗?十年前在雁门关,我本该和顾大哥一起死的,是江玄之把我拖进死人堆,说‘你活着,落雪才有盼头’——”
“现在,”韩落雪笑了,血沫染在唇上像朵朱砂梅,“我让你们都活着,带着我的盼头,去掀翻所有的局。”
她闭上眼的瞬间,听见圣泉冰面传来战马嘶鸣,是太子韩承煜带着大楚禁卫军杀到,他手中举着的,是楚皇后真正的遗诏:“王肃通敌,定北军无罪,落雪公主,永为大楚之盾”。
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韩落雪血染红的战袍上,像朵永不凋零的梅。顾毅抱着她,感觉她的血正浸透他铠甲内侧的“雪落之处”,而江玄之的意识,在他脑海中轻轻说:“顾毅,带她回家,幽州的梅,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