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一节
火山荒原的硫磺气息灼烧着埃斯梅的鼻腔，她将浸湿的布条又往脸上裹紧了些。远处，扭曲的热浪中矗立着一座难以名状的建筑，像是哥特式教堂与巴洛克剧院的畸形结合体。十二根断裂的科林斯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穹顶，彩绘玻璃的碎片散落在灰烬里，折射出病态的光晕。
"就是这里了。"埃斯梅的声音透过布条显得沉闷。她解开腰间特制的魔法容器，十二道封印符文正在容器表面不安地跳动。
诺克特娜微微颤动，眸中倒映着建筑轮廓的魔力流动。"这里的空间结构不正常。"她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整片荒原的火山能量都在向这个点汇聚，就像..."
"就像在为某种仪式供能。"蒂拉接话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桑顿家祖传的黎明之誓正在鞘中发出蜂鸣，这把剑上一次如此躁动还是在赤月同盟面对恶魔左手时。
三人踩着琉璃化的玄武岩向建筑靠近。埃斯梅的吸血鬼视觉穿透尘埃，突然僵在原地——中央祭坛旁蹲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正用树枝在灰烬上涂画。
"维斯佩拉...七世？"诺克特娜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女孩闻声抬头。她约莫八九岁年纪，左眼是清澈的矢车菊蓝，右眼却漆黑如永夜。蓬乱的黑发间露出一对小巧的恶魔角，此刻正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在空旷的废墟中激起诡异的回声。
埃斯梅的指尖掐进掌心。这个与恶魔始祖同名的孩子，此刻正用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她们，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上布满蛛网状的黑色血管。
"小心。"蒂拉用剑鞘拦住想要上前的诺克特娜，"记得天使大人的警告吗？恶魔会伪装成..."
女孩突然咯咯笑起来。她脚下的灰烬图案此刻清晰可辨——那是个精确的十二芒星阵，每个顶点都对应着一件神器的符文。
"终于等到你们啦！"女孩蹦跳着拍手，异色双瞳同时闪过猩红，"始祖说会有三个漂亮姐姐带着他的身体零件过来！"
埃斯梅的"永恒之火"瞬间在左手燃起。随着三人心照不宣的后撤，十二个魔法容器呈扇形排列在地。容器上的封印接连破碎，苍白的恶魔肢体如活物般扭动着向女孩爬去。
"不！"诺克特娜突然用魔法甩出锁链想阻止右臂的前进，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她的粉眸因惊骇而扩大："这些肢体在共鸣！有什么在主动召唤它们！"
女孩张开双臂迎接飞来的残肢。当第一块肢体接触她皮肤的瞬间，凄厉的尖啸响彻荒原。她的脊背夸张地反弓，白裙在无形的风中猎猎作响。黑色血管如藤蔓般爬满全身，两只小巧的恶魔角"咔"地断裂，取而代之的是六支弯曲的漆黑犄角破颅而出。
"1250年..."混杂着童声与咆哮的诡异声浪震碎了残余的彩窗，"被分尸、被封印、再转生...现在，该清算一切了！"
女孩的皮肤如陶器般片片剥落，露出下面岩浆般的血肉。十二件神器同时发出刺目光芒，却在黑色风暴中明灭不定。当最后一块肢体融入躯体，冲击波将三人狠狠掀飞。埃斯梅撞断两根石柱才止住退势，吐出的鲜血在高温地面滋滋作响。
烟尘散去时，祭坛上矗立着高达三米的恶魔本体。维斯佩拉的完全体比古籍记载更恐怖——他的身躯由熔岩与阴影交织而成，六只蝠翼每次扇动都会洒落腐蚀性的黑血。最令人胆寒的是那张脸，仍保留着女孩的五分轮廓，却扭曲成永恒的狞笑。
"看啊赛拉菲娅！"恶魔仰头向天狂笑，声浪震得穹顶碎石簌簌掉落，"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蒂拉第一个发起冲锋。黎明之誓裹挟着"佑爱神盾"的金光劈向恶魔膝盖，却在接触黑鳞的瞬间被反震力弹开。恶魔随意挥爪，三道风刃便将蒂拉击飞数十米，她撞进观众席的废墟，扬起一片尘埃。
"蒂拉！"诺克特娜催动"梦境之镜"，无数幻象如潮水般涌向恶魔。那些维斯佩拉历代转生体的悲惨记忆——被刺杀、被焚烧、被背叛的场景在空气中闪烁。恶魔的动作果然停滞了瞬息。
埃斯梅抓住机会，将"永恒之火"与"冰霜权杖"的力量螺旋交织。冰火双龙撕咬着扑向恶魔胸口，却在接触前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维度符石？"埃斯梅瞳孔骤缩，"他怎么可能使用神器..."
"愚蠢！"恶魔的利爪穿透诺克特娜的屏障，在她肩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黑痕，"这些本就是初代神创造的玩具，而我恶魔始祖！瘟神造物！当然也能用！"
剧痛中诺克特娜仍完成了咒语。十二件神器突然悬浮到对应星位，构成立体封印阵。但恶魔只是轻蔑地打了个响指，"贪婪与无欲"化作的双刃便脱离阵列，反而斩向施法者。埃斯梅飞身推开诺克特娜，自己的右臂却被齐肩斩断。
"埃斯梅！"蒂拉从废墟中跃出，剑锋燃起银焰。这次她的突袭角度刁钻至极，黎明之誓精准刺入恶魔左眼。"tagiĝo！"剑刃爆发的圣光让恶魔首次发出痛吼。
但胜利的曙光转瞬即逝。恶魔受伤的眼窝涌出沥青般的物质，瞬间修复伤势。他抓住蒂拉的剑刃生生折断，反手将断剑插进她腹部。"你知道吗？"恶魔贴着蒂拉耳语，"这把剑的原主人，就是被我第五次转世后撕碎的人类之一。"
当蒂拉像破布娃娃般被甩到埃斯梅身旁时，诺克特娜正用"流光摹瓶"收集埃斯梅断臂的血液。少女的棕发已被血污黏成绺，却仍固执地吟唱着治疗咒文。
"没用的..."埃斯梅的吸血鬼体质在恶魔威压下失效，失血让她视线模糊，"他太强了..."
恶魔踏着优雅的步伐走来，六翼在身后舒展如死神披风。"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他俯视着濒死的三人，"千年前天使那个蠢货也是这样，妄图用自己的创造的武器对抗我。"
他抬起利爪，荒原的岩浆随之沸腾。就在死亡降临的刹那，一道纯净的白光贯穿穹顶。天使之羽如雪崩般倾泻而下，每一片羽毛都化作光之锁链缠住恶魔。
"维斯佩拉。"赛拉菲娅悬浮在破碎的穹顶之下，六翼绽放着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你违约了。"
恶魔的咆哮震得大地龟裂："违约的是你！当年说好七世之后让我解脱！"
天使没有回答。她降落在三人前方，圣光形成保护屏障。当她的目光扫过埃斯梅的断臂、诺克特娜血肉模糊的肩膀、蒂拉腹部的致命伤时，青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人类般的动摇。
"对不起。"赛拉菲娅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本以为...你们能承受的。"
她抬手轻点，三人的伤口瞬间被光茧包裹。更惊人的是，十二件神器自动飞回她们手中，且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
"这才是神器的真正形态。"天使的羽翼阴影笼罩着她们，"用你们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吧。"
第十五章第二节
埃斯梅的断臂在圣光中重生，新生的皮肤上浮现出鳞片般的纹路。她握紧"真实之虚"，镜面不再映照幻象，而是显示出维斯佩拉七世蜷缩在恶魔意识深处的模样——那个小女孩正在哭泣。
"原来如此..."诺克特娜的指尖抚过"幽冥之杯"，杯中的液体现在清澈见底，"神器真正的力量是..."
"共鸣。"蒂拉接话道。她手中的断剑自动修复，剑身上浮现出古老的桑顿家训：黎明终将刺破黑暗。
恶魔在光之锁链中疯狂挣扎："赛拉菲娅！你又要玩弄同样的把戏？千年前你欺骗我分魂转世，现在又欺骗这些蝼蚁..."
天使的羽翼微微颤动："不，这次让她们自己决定。"她转向三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们现在明白了，对吗？"
埃斯梅的尖牙刺破下唇。她终于懂了——十二神器根本不是用来封印恶魔的武器，而是调节器，用来控制维斯佩拉七世体内苏醒的力量。她们一路收集的恶魔肢体，不过是唤醒仪式的钥匙。
"那个孩子..."诺克特娜的声音哽咽，"她是无辜的容器..."
蒂拉的剑尖垂向地面。剑能斩断一切，却斩不了这个道德困境——要消灭恶魔，就必须连同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一起毁灭。
荒原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恶魔停止挣扎，恶魔女孩的声音突然从他狰狞的口中溢出："姐姐们...杀了我吧..."异色双瞳在恶魔脸上时隐时现，"我好痛... 他的声音...太吵了..."
赛拉菲娅的光锁开始崩裂。恶魔趁机挣脱束缚，但出人意料地没有攻击，而是痛苦地抱住头颅。"闭嘴！小畜生！"他撕扯着自己的犄角，黑血如雨洒落。
天使的叹息在三人脑海中响起："现在你们明白我的两难了。千年前的契约规定，第七世容器若自愿放弃生命，维斯佩拉将永远消亡。"
埃斯梅突然冲向恶魔。她没有使用神器，而是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扭曲的躯体。"埃斯梅！"蒂拉的惊呼被爆炸声淹没。
黑与白的能量在接触点爆发。埃斯梅的吸血鬼体质与恶魔之力产生奇妙共振，她看到无数记忆碎片——维斯佩拉一世被天使欺骗的愤怒、第三世被刺杀的痛苦、第六世在火山宫廷遭受的背叛...以及第七世从小被迫当上恶魔领主，恶魔意识如何诱惑她接受"领主"的存在。
"你们都...太孤独了..."埃斯梅的泪水滴在恶魔鳞片上滋滋作响。出乎所有人意料，维斯佩拉的动作停滞了。
诺克特娜立刻抓住时机。她将"梦境之镜"与"幽冥之杯"组合，构筑出精神桥梁："维斯佩拉七世！能听到吗？我们带你离开！"
恶魔形态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蒂拉见状高举重生的黎明之誓，其余神器自动飞向对应方位。十二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火山灰笼罩的天幕上绘出璀璨的星图。
"不！"恶魔的咆哮逐渐混入孩童的哭喊，"你们不能...我们约定好的...赛拉菲娅！"
天使突然展开全部羽翼。她飞到光阵中央，双手捧起一团纯净的光芒："契约解除。"
恶魔的身躯如沙堡般崩塌。黑雾从七窍中涌出，却在圣光中化为虚无。当最后一丝黑暗消散，只剩个瘦小的身影从半空坠落。埃斯梅箭步上前，接住了昏迷的维斯佩拉七世。
女孩的恶魔角变回原来的大小，右眼也恢复了湛蓝。她胸口规律地起伏着，像个普通孩子般沉沉睡去。
"你骗了我们。"蒂拉的剑指向赛拉菲娅，"从头到尾。"
天使的羽翼光泽暗淡了许多，似乎是伤心或无奈。"不，我只隐瞒了部分真相。"她的目光扫过三人，"如果直接告诉你们要牺牲一个人..."
"我们不会同意。"诺克特娜抱紧"流光摹瓶"，瓶中现在盛装着从女孩体内净化出的最后一丝恶魔残渣。
埃斯梅轻抚女孩的额头，那里的黑色血管正在消退："所以你设计了整个旅程，让我们亲眼见证恶魔的罪恶，体会容器的痛苦..."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十二神器同时发出警报般的嗡鸣，空间像玻璃般出现裂纹。一道黑影优雅地踏出裂缝，黑发绿眼的女子手持滴血的长剑。
"多么感人的救赎戏码。"杰莲娜的剑尖在地上划出燃烧的轨迹，"可惜，赛拉菲娅，你忘了最重要的事。"
天使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杰莲娜...你不应该..."
"出现在这？"时间之神讥讽地笑了，"当年你欺骗维斯佩拉分魂转世时，不也违反了条约？"她突然挥剑，空间如布帛般撕裂，露出后面无数平行世界的影像——每个世界都因恶魔复苏而陷入火海。
杰莲娜的剑最终指向赛拉菲娅："以时间之神的名义，我宣布对你的制裁正式开始。"她的绿眸扫过三人，"至于你们...有趣的小家伙们，我们很快会再见。"
当时空裂缝闭合的余波平息时，荒原上只剩呆立的三人与昏迷的女孩。赛拉菲娅不知何时也已离去，只有一片青色羽毛飘落在埃斯梅掌心。
"所以..."蒂拉捡起断成两半的黎明之誓，"我们到底卷入了什么？"
诺克特娜望向正在放晴的天空："一场比恶魔复苏更古老的战争。"
埃斯梅怀中的女孩突然动了动，睁开清澈的蓝眼睛："姐姐...我梦见他变成星星了..."
火山荒原的风第一次带着清新的气息。十二神器安静地躺在灰烬中，仿佛普通的古董。但三人都知道，某个更宏大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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