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张奕然打电话告诉我张函瑞罹患癌症，我和他们一起去他家看望他，还没等杨博文说出让张函瑞痊愈后去参加他的婚礼的那番话，我就注意到了他左手中指上亮的刺眼的戒指。
像是给我当年跟他开的那个过火的玩笑最强烈的反击，让我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
“那可太好啦博文，时间真快啊，我和你们龙哥也才结婚一年多，你就也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啦。”张函瑞的脸轻轻贴着张桂源的胸口，瞥了我一眼，调侃到：“嘿，左奇函，到时候你可也要跟张桂源王橹杰他们去当博文老师的伴郎哦～”
我极力把我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低着头漫不经心答应了几句，一只手胡乱揉着小月亮的脑袋，眼睛像是要把地板盯出一个洞。
原来我们的感情，像他路过的风景。我仍沉浸在那永远发不出去的道歉短信，但他一直在前进，走过万水千山，脚步从未为我而停。
原来缘分是用来说明，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原来，不是什么人，都会在原地等你。
张函瑞的葬礼上，我站在眼睛都肿成核桃的张桂源身边，帮他给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分发挂在胸前的白花和缠在手臂上的黑纱。当一双骨节分明，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明显戒指压痕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原本还强忍泪水的我，终于可以借着怀念挚友的名义，祭奠我潦草收尾的感情。
“天堂总是在行走中成立，但我们不可能永远栖息在桥上。”张函瑞指了指放在床头的书，“史铁生老师的书，《病隙碎笔》，写的挺好的。”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性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你叫我来，总不可能只是让我来看你最近在读什么书吧。”
“当然不是。”张函瑞喘了口气，毕竟是病人，多说几句话都会耗费他好大力气。
他把那本《病隙碎笔》翻到最后一面，抽出一张红色封皮的结婚请柬。
哑光白卡纸比病历本还厚，金封面上印着铃兰浮雕，花瓣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我翻开时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新郎新娘名字是用钢笔手写的，"杨博文"三个字的撇捺还是高中时那种用力过猛的笔锋，尽管太久没有跟杨博文有过什么接触，但这笔锋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楷体。
"你替我去吧。"他戴着血氧饱和度检测器的食指划过请柬上并排的姓名，"我知道，我肯定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张桂源到时候要料理我的后事，肯定抽不出时间去参加。再加上，你让他一个刚失去伴侣的人去见证别人进入婚姻的殿堂，他肯定受不了啊，这也对新人不吉利啊，所以…”
他就瞒着张桂源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我，让我代替张桂源去一下，礼金他来替我出。
“你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那就拜托你去见证一下，你也能彻底放下了。”
“其实吧，张桂源应该比你还要痛苦，因为最幸福的时刻，是无限接近于幸福，而非得到幸福后又被剥夺幸福。”
“至少你不后悔跟他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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