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杨母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得“咚咚”作响，我们几个连忙站起来跟她问好。
"博文呢？我儿子在哪？"她抓住张桂源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嘴唇颤抖着，精心打理的卷发垂下一绺，张桂源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以免她因为情绪激动而昏厥过去。
杨父落后两步走来，皮鞋沾着高铁站的泥渍。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四人，在触及我时突然凝固："你是……左奇函？"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聂玮辰下意识往我身前挪了半步，这个动作让杨母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她转向我，眼神中满是惊诧与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是医院通知奇函哥......"陈浚铭刚开口就被杨父抬手打断。
老教授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擦拭镜片的动作与杨博文如出一辙："我记得，你们俩……应该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吧。连博文结婚，好像也没给你发请柬。"
张桂源突然跨步挡在我面前："叔叔阿姨，不是我们叫他来的，甚至还是左奇函通知的我们……”他强忍着悲伤，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左奇函……他是博文的紧急联系人。”
"不可能！"杨母突然叫到，"博文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明明......"
我嘶哑着嗓子开口道：“紧急联系人里面的确有他的妻子，但护士跟我说……”心中一阵绞痛，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点什么。
聂玮辰见杨母一脸着急又忐忑的样子，便接过话头：“博文哥的妻子在车祸中……当场身亡了。”
“而且医生也跟我们说了，通知完你们后，看到博文的手机中紧急联系人的第一位是左奇函，就也给他打了电话，住院押金甚至都是他交的。”
杨母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走廊尽头的手术室红灯熄灭了，她刚才还攥着张桂源的手臂，此刻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转向我。杨父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缓缓打开的手术室门。
医生摘下口罩的动作很慢，白大褂上沾着淡褐色的血迹。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杨母身上。
“很抱歉，手术虽然顺利，但患者由于颅内损伤严重……”他停顿了一下，“目前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植物人？”杨母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琴弦，尾音陡然破碎。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不可能……不可能……”话音未落，她突然捂住嘴，身体顺着墙壁缓缓下滑，呢子大衣蹭过地面的瓷砖，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杨父猛地伸手扶住妻子，却在触碰到她肩膀时自己先晃了晃。这位向来威严的老教授，此刻眼眶通红，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他转头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得可怕：“左奇函，你……”
“叔叔，”我嘶哑着开口，喉咙像是被塞进团浸了冰水的棉花，“手术前医生说过风险，我……”
陈浚铭默默蹲下身，将杨母掉落的手包捡起来，张桂源和聂玮辰也赶紧扶住瘫软的她：“阿姨，先去休息区坐会儿吧，博文这里还有我们呢。”
杨母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透过袖口刺进皮肤：“你是他紧急联系人，对不对？”她的眼神疯狂而绝望，“医生说紧急联系人能替他做决定，你告诉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君君！”杨父终于忍不住喝止，“别这样！”
“不然我该怎么样？”杨母转头冲他大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我们的儿子躺在里面，成了植物人！而他最在意的人……”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像是质问又像是哀求，“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
走廊里陷入死寂，只有监护仪遥远的滴答声。张桂源伸手揽住我肩膀，替我挡住杨母的视线：“阿姨，小左已经守了快六个小时了，饭都没吃……”
“让我单独和他说句话。”杨父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聂玮辰和陈浚铭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轻轻将杨母扶向休息区，张桂源也跟了过去，三个人团团围住她，都在绞尽脑汁说着安慰的话。
“左奇函，”杨父等他们走远，才终于开口，镜片后的眼睛里有泪光，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当年你俩闹别扭，我其实……”他停顿了很久，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在看到“禁止吸烟”的标识后又塞回去，“博文这孩子，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
“伯父，”我打断他，握着他布满皱纹的手，“别说了。”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仪器出来，我望着那扇门，突然想起杨博文被推进去时，手里攥着的那枚戒指，“等他醒了，我会问清楚的。”
杨父猛地拍了拍我肩膀，力道大得让我一晃。远处，杨母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地传来，混着走廊尽头的风声，像一场漫长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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