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现在，杰克没说话，只抬头看着达克斯，任由达克斯的手，在他的发顶上揉动，他看的出来；达克斯很喜欢揉他的头发，或者说，是喜欢任何毛绒绒的东西。

　　达克斯看着带有疑问的沉默，在这间帐里散开，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解，愈发盛行起来。

　　他觉得，这里透着股味道，像枯木受了潮水后，不是焕发生机，长出枝芽，而是裂开后才发现，里面因此而腐烂了，淌出烂泥般的水。

　　这味道萦绕着他的鼻腔中，全是这是味道。他快溺亡在这味道之时，他听见了杰克说的话，他说：

　　“上校，离开这里。”

　　他还没从窒息中解放出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弯腰抱起杰克，向帐外冲去，他要脱离这股味道。

　　他前脚刚出帐逢，耳蜗在下秒就捕捉到了轰鸣声，是从云层的另一边来的；是两架敌军的轰炸机，

　　没有任何迅号，轰炸机已经到了他们的头顶，达克斯只来得及吹响第一声，表代敌袭的哨子。

　　然后，轰炸就开始了，他被余波震的头昏；虹瞳上是白黑的交换地，耳廓捕不到外界的杂声，只有刺耳的耳鸣，他下意识抱紧了杰克，把他护在怀里。

　　他感觉他快死了，但他又醒了，他的回忆梦醒了。

　　达克斯先是眼睫颤了颤，然后才是指尖的触动，最后清醒的是眼睛。

　　眼睛才睁开一条细缝，又因看见刺目的白光而轻眨了眨，等稍稍适应了，才慢慢睁开眼皮。

　　刺他眼的不是白炽灯，而是被拉开窗帘的玻璃，窗外的睛天；很不错的天气。

　　这是达克斯睁眼的第一个想法，刚想抬手，才发现他的小拇指被拉着，他艰难的扭头去看，看见了一个黑发的绒脑袋。

　　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拉着他的小拇指，握的他暖乎乎的。

　　杰克应当是睡着了，有舒缓的浅呼声从鼻间出来。达克斯正想着；怎么把手不动声色的挣出来时。

　　杰克突然就耸动了两下脑袋，然后浅呼声也没了，他也醒来了，才刚醒却抬手抹了把脸。

　　达克斯唤他：

　　“杰克？你做噩梦了吗？”

　　他许久没水滋润的喉咙干哑，说这话时也是慢慢的吐字。

　　杰克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用手又抹了把脸，才敢扭头看他，即使杰克急忙擦了脸。

　　但达克斯还是能出墨发下的泪痕，他抬手，指腹带着薄茧，轻轻的擦拭掉没干的泪水。

　　他心疼的抚着杰克的侧脸：怎么感觉这孩子比刚见时更瘦了？

　　“这是怎么了这……”

　　杰克歪头，将侧颊全贴在达克斯的手心，感受着达克斯的温度，他声音低低的说：

　　“我做了梦，梦见了上校，上校躺在一个小盒里，不要我了，不说话，不理我……”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要你呢，好孩子……咳咳！”

　　达克斯说着，哄他时声音哑裂，没说完时又咳嗽起来，一阵一阵的，像停不下来似的，像要把肺也咳出来似的。

　　杰克连忙起身，去给达克斯倒了杯温水,他“哒哒”的来回走动的声音安铮下来时，终于把达克斯的咳嗽声也止下了。

　　缓了一会，达克斯才注意到，杰克已经换了衣服，是一身很合身的长衫加黑短裤；白稠段的长衫扎进黑短裤里，以及“哒哒”声的来源：一双程亮的小皮鞋。

　　达克斯看着有些空广的袖子和衣衫，心疼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太瘦了：

　　“所以，这里是……”

　　“是佩德兰的人民医院，上校先生。”

　　说这话的声音，透着一股飒爽的风味，从门外传来，然后门被打开了：

　　开门进来的是位女军，头戴的那顶军帽，以及前胸的徽章，象征着她的身份：一位空军。

　　扎着稍偏的侧马尾，军装穿的一丝不苟，利索干净的模样。

　　“好久不见，玛尔塔。”

　　“我可不好，达克斯上校，您不是打包票，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咳咳，世事无常。”

　　玛尔塔看着达克斯现在这幅模样，眉头都皱紧了：左大腿肌肉撕裂，右小腿骨折，侧腹的取弹手术伤口开裂，肋骨共三根轻微骨折，以及那些数不清的旧伤复发。

　　伤口在他身上如血管般布满身体，青暗的游爬在他身上，他却一点眉也不皱。

　　看着好友一直眉头紧锁，达克斯略带歉意的：

　　“很是抱歉。”

　　玛尔塔叹了一口气：

　　“达克斯上校，此战我军共牺牲三万七千名士兵，您昏迷了三个整周，女皇对您的情况表示慰问，以及……”

　　玛尔塔和他汇报了，他昏迷以来的所有事项进度，达克斯听着，听到最后一项时他才皱眉；是女皇对他下达的战后调整命令，给了他五个月来休息调整，说白了，短时间内不让他再上战场了。

　　“我认为，我目前的状况对于战事并无阻碍，而且五个月的整时间太……”

　　“咳咳！这是女皇下达的命令，且是立即执行的，上校先生，您没有反驳权利哦。”

　　玛尔塔拿出那份印着女皇专权火漆的文件，把文件递给达克斯，达克斯拿在手上，翻阅了几下，总皱着眉概看了一眼，又想反驳：

　　“可是这……”

　　“这是命令，您无权反驳哦！”

　　达克斯把文件合上，内容大概的看了；确实是女皇亲颁的，也确实有这项号令。

　　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多无意义的争辩反倒累人，他问了别的事：

　　“杰克身上这身衣服是你置办的？”

　　“杰克？哦，这小子啊，你知道的，我没这品，是薇拉给他置办的。”

　　玛尔塔打量了一眼杰克，又肯定了薇拉的审美和品味，人家淑女这方面可比她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愧是她暗恋对象，确实优秀。可能是因为薇拉的原因吧，反正她现在看杰克也没那么不顺了。

　　其实，她一开始就想不通，一个在硝烟中苟活下来孩子，眼里没什么希望的痕迹，却顽强的活下来了。

　　“替我向薇拉小姐问候，非常感谢”

　　“当然，但是达克斯，你目前还不允许出院！”